《永恒之心》 序+初章 序 天空压得很低,愁云残雾堆挤一处。难拔开云雾,凝滞的眼神无处漂泊。黑白分明的眸子渐自红润。 “三小姐,家主夫人还盼您回去……“管家阿伯和司机陪伴多时似倦怠。管虞将晦涩的眼敛合,缓了片刻,深呼吸道:“再稍等我。” 一人宽的窄巷,回音嘹亮。雾起天凉,行人回家,破旧的石板路欢庆过路的客。 她终归是客。管虞闭目,脚步自如行至那人楼前,手抚着花叶凋零的木兰树又听那哀曲萦绕于心。 曲期年有一手吹奏的好本事。能将一片木兰叶吹出妙音。这是管虞的偏爱,纵使她留学前后欣赏过无数大师演奏。中式或西式的弦乐无穷,无可比拟人曲期年的曲。 曲期年仍是素白的一身,她不习惯穿军服,上班之余从来束之高阁。 从爱上她起,管虞心里梦里常见她这身白色的棉麻短衫阔腿裤。 她背身在阁楼窗前吹树叶,不知如何做到,用轻薄一片叶子将凄凉的曲洒在自己的心。 管虞自她背后轻轻拥起她,轻问:“许诺之事,为何缺席?“前日是管氏老夫人七十大寿,曲期年答应陪她回家祝寿,然,管虞在这空荡荡的小阁楼里等到入夜不见归人、她今日再来,受母亲之命与之断绝情意,而管三小组自傲倔强,她期望曲期年服软认错,随她一同回家向长辈求情。6 她心属她,无可动摇。 管虞性子急又倔脾气,早知她会来兴师问罪,曲期年等候多时了,腹中苦衷无从诉说。她张开苍白的唇,融入了空气的冷漠,她并不回头,仿若身后之人无关痛痒,一开口就令管虞 面容失色。 “重逢故友,我昨夜宿在她处。”这一“宿“字定不寻常。曲期年身上陌生的栀子香熏落她的泪。她唯有故作镇定,深吸气,道:“你没别话说与我么?“ “是。“ “便罢。“ 管虞离开时,心碎得泪酒一路。次日军部与她再见,更是揪心地疼。 向来素净的人儿满身血污,瘫软着,被两个身拉力壮大汉架住在走廊一路拖行而来。 “管三小姐,几日不见,似乎清瘦了。“为身之人与曲期年同是行动队的,二人共事素不对盘。因为共同造求过管虞,彼此积怨更深。 “你们这是做什么,二队管起一队闲事了?国家忧患,你们无正事可做么?放人!“管虞避开登徒子靠近,急道。 屈篱微微一笑,眼神比幽深的走廊更冷,“行动队自是拿敌匪抓奸细的,只是管三小组还不知吧,您这未婚妻是敌匪。”她凑近管虞暧昧道:“从东边来的。“ “你说什么?“管虞惊骇后跌半步。 “她是晖党匪患,是潜伏在我军的‘双子星’。“ 管虞身形不稳,屈篱将她拢到一旁轻柔宽慰,回眸阴冷示息那两人将人拖走。 管虞痛苦地闭起眼。 管三小姐家境优渥,受尽长辈与兄姊疼宠,爱上曲期年之前,恣意烂漫不知愁苦。 她为使家人接纳曲期年,说尽好活求得一次许可登门,为使曲期年免受皮肉之苦,她差人送礼物拜访军部上下,甚至包括“双子星案“主审,屈篱——曲期年的死对头,她也低声下气央求。 “管三小姐纡尊降贵,就为了一个背叛你的贱人,值得吗?“ 屈篱刚出审讯室出来,衣冠整洁。只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令人作呕。 管虞咬牙忍住心痛落泪的冲动,闭了闭眼。 “管三小姐是名门之后,想当年管老太君金戈铁马,与司令建立了钢铁帝国,管氏后人定然不想我们浩浩然帝国被腐蚀瓦解的吧?“ 字字诛心。管虞不得不承认,屈篱每句话都拿捏她痛脚。 两难境地。 她捏着手包深深吸气,望着咖啡馆的窗外呆坐良久。 “您若想好了,随时来寻我。“ 屈篱要走,管虞拉住她袖口,又嫌恶地松手。“你家在何处?“ 屈篱毫不在意笑了笑,附身在她耳边报地名。 第一夜 上至军部指挥厅,下至政务部特工办行动队,管虞能找的门路都找过,所有人都推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唯一给管虞希望的就是屈篱。 死马当活马医。管虞坐人力车孤身赴约。 约定地点在平康街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洋楼。这一片地处老城区,规模虽不比管公馆,交通便利。 两层的小洋楼灯火通明,外观却寂寥无人。管虞推开虚掩的院门快步而入。 她轻叩门扉,响应比预料更快。 “美人屈尊登门,鄙人荣幸之至。”早算准了管虞上钩,屈篱捧着一大束玫瑰花来送。她的殷勤使管虞不适,恭维话更是起足反作用,令人反胃。拆出来听言下之意,每个字都在骂她,骂她下贱不知廉耻,与这狗贼同流合污。 天凉心冷,管虞寒着脸讥笑,“你想要我站一夜?” 屈篱勾唇,将花一丢,将她揽起走,“我想要什么,聪明如管小姐不会不知晓。” 管虞机械地随她进门、上楼,被她揽腰搂进二楼的小会客厅,被她轻柔牵起手指,礼貌恭谨地邀请共舞一曲。 装饰华美浪漫的房间,活泼的华尔兹舞曲,月夜下与知心人拥抱着共舞,这是管虞设想过的她与曲期年的未来…… 她步调慢了,屈篱将她拉回到身前,伏下身来在她耳边提醒:“管三小姐还有很多机会哄我,只不过,三十六套刑具一一上身的话,时间不多……” “你别说了!”管虞心里针扎一样疼,她将屈篱推远,转身之际,又遭人黏住。鬼魅贴上她的背,蛊惑她做交易。 应或不应,管虞浑身都在颤抖,她没有反悔,一如既往,选择保全爱人。 屈篱的手游走来去,抚摸她的肩骨、脊背。管虞提着心死死闭起滔滔恨意的眼。 管虞不知,屈篱早盘算着徐徐图之,攻心为上。她将背身的美人搂着,将其拥着哄着,骗入精心布置的那扇房门。 琉璃门外满是诱惑与谎言,而门内,是赤裸直白的侵略。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香味,若强行分辨,是醇厚的酒香与浓烈的花香混作一团。 这其中一缕玫瑰香与屈篱身上如出一辙。管虞蹙眉来不及细想,她被这道浓香所吞没。屈篱压着她在琉璃们后,托腰或扣后脑的手各自收紧些将她紧锁在身前。 她探出灵巧的狡猾的舌,扫荡了唇齿关,将甜美的滋味撷取殆尽,将丁香缠绕着缠绕着折腾到毫无招架之力…… 唇齿之间芳香被洗劫而空,徒留强盗的气息。 管虞反胃,眉心紧皱。屈篱不肯罢休,乃至人腿软时候,将人儿托抱在怀里,搂抱她向里去。边走边对她讲外卧或内卧方位布置,不尽详细。绕经竹雕的君子兰屏风时候,管虞嗤笑。屈篱问她为何发笑,她冷道:“君子兰,凭你也配?趁火打劫之小人。” “管小姐如此看待,实在另足下寒心。”她贴面对人轻道:“我今夜为管小姐准备了许多妙物,定然使管小姐毕生难忘。” 她环着管虞绕过竹面屏风,先径直往红木大床床尾正对的梳妆台,贴耳蛊惑她:“我有了你,它便有主了。”梳妆台上坐着小香炉,正焚着香片。 “这是我亲手为你调制的熏香,的红葡萄酒滋养的玫瑰花。”管虞绷着脸神色淡淡,屈篱不气馁,勾着管虞纤腰带她去转浴室。 “这套房间最贵的就是这座金线镶玉的浴池——来看lq.vb最精美之物方与美人般配。” 她实在下流龌龊,管虞转身,心生悔意。若要救人,软的硬的如何不是法子,最坏是劫囚与曲期年死在一处,相比于与恶魔交易,如何不算作解脱? 她举步将走,身后之人神色转冷。屈篱抬手将人双臂反扣盥洗池前,抽出自己腰带将那双不安分的双手禁锢身后,强迫她挺腰曲臀袒露腰臀的曲线玲珑。 管虞强自镇定扭头,因为屈篱满面贪婪而愣了愣,她这一愣,给予屈篱抚摸曼妙身体的时间。那禄山之爪攀附胸房处,管虞挣扎不开,羞愤道:“屈篱,我不劳你帮我。你我约定到此为止,放手!” “管小姐当我是行善之人吗?你已然到来,监室那边我已然吩咐了特别照顾,而今管小姐想要过河拆桥?”她的手流连过腰窝,在臀线恣意往返。 “管小姐这身水蓝旗袍当真秀美,只不过想来你身无寸缕更加好看。”屈篱摸臀的手微顿,眼神晦暗,轻佻的声调骤然低沉,“却不知,管小姐身上隐晦的美景,是否被人捷足先登瞧遍了……”想到审讯室里生气寥寥的某,屈篱心底涌起愤恨。她的手攀回柔嫩的胸口,手劲不自知加重了。 管虞受欺辱,忍无可忍,侧身去撞,如此便将自己恰好送入恶魔掌心。 “原是管小姐想与我面对面地做。求之不得。”美人当先,屈篱直身为自己一颗颗解衣扣,剥下衣衫与西裤。 管虞美目紧闭。 屈篱扑回她身上剥她旗袍。颈肩的盘扣一一空落,屈篱再无耐性,连啃带扯将余下的盘扣剥离,褪下美人蔽体的衣料,用小指微微一勾,将丝袜裆部抠破,继而毫不迟疑将之撕破。 “你现在放开我,否则,我作为管家人起誓,绝不放过你!”管虞护着胸,强撑着最后的自尊道,她的脸庞因为吸食熏香气息或紧张而愈发娇艳。 “我最爱的就是冷美人绽放在我身下。”屈篱不知管虞尚且完璧,她随手将彼此内裤剥去一旁,掐她腿根挺身便入。 “不要……!唔!”呼痛已然太迟了,那难以容纳的庞然大物直挺挺闯入门扉,将那层膜撞得凹陷。 血肉生疼。管虞眼角泛出热泪,她不得不屈服在怨怼之人身下颤声求饶。 “管小姐竟是初开的玫瑰。实在令我欢喜至极。我要了管小姐自会负责到底,也请管小姐谨守妇德。” 管虞将自己想得到且能骂出口的都骂了个遍,勉强冷道:“我宁愿将自己捐给敌人救国,也好过在你处受辱!” 这一句更刺激了屈篱,她再不迟疑,眼里凶光必现,“你想要曲期年那个废人要你?” 不等管虞回击,她退后些猛地深入,径自撞破那层膜,连着将身下女子的倔强与尊严击碎。 “你、你不得善终!唔……”她紧紧咬唇,屈篱不许,冷笑着屈身伏在她身上顶撞她身下的花,将她内衣剥去,拿捏她的两颗胸果,将娇俏的果实采撷在口中。挺翘的胸被揉捏得绵软,管虞的两边胸房被强行推挤到一处,屈篱张大口,生猛得将她身体上下吞吃。 浴室方寸间噼啪声作响。 “唔唔,不要,不要了……”管虞颤身,双腿发软打弯,除了被吸吮麻木的舌,流泪到尽的眼,与愁绪紧缩的眉,她身体内外只有两处感官清醒着。 一是被撞击被生猛开拓的撑胀与涩痛。管虞绷紧身体,恨不得化身为刃与这无耻强盗同归于尽。 再者便是胸口处,湿淋淋的胸裹满肮脏的涎液,乳尖发麻发痛,被吮过,可耻地挺立起来,红艳艳的,管虞羞耻于多看一眼。 屈篱不是,她很欢喜。口中呢喃着喘息着喟叹着,圈着美妙的女体不知疲惫地深入浅出,将一腔喜爱都化作春水泻入她身体上下,将掌心里的火热与兴奋的体液尽情抛洒。 血花敲打在地砖上,声似滴滴泣血。其余更多的是在交合处涌动来回,甚至将那淫靡肉物染些淡色。 管虞身子娇嫩美妙,全不似这女人冰冷的眼神或无情的言辞。屈篱将其托臀怀抱扎入浴池,以清洁沐浴之名,抽身而出,将私处护理液涂抹在肉根处揉捏一二,纵身再入桃源。 将那娇花拍打至松软服帖,将她身子深处揉作接纳欢喜自己的情状,将她眼里镌刻自己的身影……将她那冷硬的小嘴驯服,放任其哭喊着失控求饶。 “不要,不要进来!” 屈篱降伏女人很有一手,雏儿最怕迎接高潮。当理智毁灭,身心都投降。本想要暂且放身下的娇小姐一马,来日方长不必贪图。只不过屈篱稍稍心软退出,那女人眼里回归理智三分,自不量力将她惹怒。 若非她眼疾手快用掌心阻拦,她的命根子很可能被撞残废。她的目光渐渐发狠,在女人耳边鬼魅般嘲讽道:“你想我也残废吗,好比牢里的那个?” 管虞顾不得自己膝盖被大力抓握的痛楚,咬牙切齿,怒瞪她,胡乱捶打她胸脯肩颈,吼道:“你将她怎么样了?!” “你该关心的是我!”屈篱使她双腿大开,抓她胯部拉到怀里,挺身与她密不可分。 “啊……”饶是有水液润滑,饶是已千疮百孔,自己这副身体实在容纳她不下,管虞颤抖的手反扣其背后,不待屈篱心中一喜,管虞呐喊着道出愤懑无奈与满心挣扎,在她背后划下深刻的血痕。 十道血痕贯穿背部。屈篱不以为意,喊了声痛快。管虞恨恨地瞪着她唾骂她无耻无义。屈篱笑着由她逞口舌之快。 “管三小姐此刻可识得亲近之人是谁了?” “我算识得自己错认了你。无耻狗贼!” “留着力气不若喘给我听。哄我开心,你惦念之人方才好过。不然……让她见识我的手段,未尝不可。” 管虞仍旧骂她,在她肩头背后挠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管虞心知,这伤痕比不得曲期年遭受的九牛一毛…… 她无声掉眼泪,因为身不由己的无奈,与心上人分别的苦痛,以及思念成灰的揪心。 管虞走神的模样更惹怒屈篱,她将走神的女人抱入浴池抛入水中,迎着飞溅的幽香池水,捉拿她在身下,以一手并双膝躯干钳住她手脚,另手两指入她娇软花道。 管虞闷哼着,狼狈地呛水骂她。她又将女人唇齿撬开,迫使那唾骂声都吞咽做无声。43=俄文 你只能是我的。屈篱将手指抽出,手扶肉根长驱直入。 茎身濡湿但本身火热,冰冷与火热之间箍得管虞难熬。 这女人并不听话,一次次拨弄屈篱底线,教她忍无可忍,不再怜惜铆着劲儿往里顶撞。 “唔嗯……放、放开我!狗贼,你必不得善终!” 屈篱骤然停身不动,蛰伏在她体内,冷笑,“管小姐多骂我一句,我必千百报答在曲期年身上。” “你!”管虞从浴池坐起,抬手钳住她脖颈,眼神幽深而阴冷,“你敢伤她,我取你狗命!” 管家的孩子自小通六艺精骑射,管虞并非说说而已。屈篱好奇她如何挣脱了皮带束缚,对她威胁熟视无睹,自己拿捏她软肋,自是不怕,无所谓一笑,“我是舍不得伤你,但是曲期年的死活就不同了。” 屈篱在行动队任二组组长,拿贼审贼之手法凶狠残暴是军部中闻名的,管虞为了曲期年安好,不得不咬牙屈身。 她就此沉默,咬唇不语。屈篱扳开她口,又肆无忌惮将自己唇舌送入。管虞安分许多,屈篱又恶意逗弄她,迫使她为自己吟唱。 管虞不肯屈就,更低放低身段。屈篱抱她侧卧于浴池里,自她身后环绕她腰肢,又入。 管虞娇躯一颤,将她绞尽。屈篱闷哼着,道一声爽快。 管虞满目恨意并未被泪滴冲刷掉,却在一番番攀登冲顶中目光涣散。 “嗯啊……”她泄露些娇软的靡靡之音赶忙闭口,屈篱缠着她恶劣索求她给予多些。 管虞咬破了唇角,她的顽抗受到狠命顶撞的报复。 满池玫瑰花瓣摇曳在惊涛骇浪中,屈篱咬牙告知管虞,这原本是送给管虞的礼物。 她恶劣心起,将肉茎抽离缠绵的花道,从水面上捞取一捧花瓣直往管虞身下抹。 管虞的花穴口被撑开,仍维持着闭不拢的形状,屈篱将荼蘼的花瓣一瓣瓣卷曲以食指送入那小口,管虞抬手要挥她巴掌,手顿在半空。水液与泪渍混作一团,滴答滴答落回花池。 为了曲期年平安逃出虎口,她须得忍耐。屈篱大力揉搓她胸,将那胸乳揉似面团搓扁揉圆,以掌心覆住胸果剐蹭搓磨。 身下的异物感最难忍耐,管虞麻木的身体瑟缩着,下身被屈篱强行扳做大开模样箍在腰腹处。她的半分气力毫无用处,认命地由人摆弄羞辱,隐忍了满腔怒火死死瞪着作恶之人。 总有一日,她要屈篱跪地求饶,为今日与旧日里对她对曲期年的恶行而忏悔赎罪!管虞深呼吸,沉下心来更是要命。更清晰感觉到下身被突破的异样,冷硬的指,软滑的是花瓣,她试图放松自己忽视身下感受,之后迎入的是火热的硬挺。 那孽物似乎是烙铁般,又热又涨,撑得她酸胀难捱,最要命是遭顶撞时候,花瓣陷入湿软的淫靡水液中,被那热烫的铁杵反复捣捻着…… “难受,你住手!”最恶劣的君子便是任由女人哭泣求饶而不顾,将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从花径淌出的汁液似乎夹带几缕肉粉色,与方才处子血有异曲同工之妙。屈篱眼里流露出贪婪的猩红,红得比满池碎花更浓烈,她冷笑着身体力行提醒管虞当下处境,“求饶总也要有求饶的样子。” “求你了,嗯啊……我、挨不住……” “你一日忘了那废人,我便不折磨你。” 管虞决然瞪着她。遭她顶撞,不自禁泄露几分娇媚的春意。屈篱爱惨了冷玫瑰盛放的热烈,揉她的胸,俯身其上,压着她耻骨,更胜更重地顶撞。 又一出春情烂漫落花流水。管虞将将攀顶,那带她翱翔天际云端的孽物冷不丁抽出,使她跌回低谷。 “你、!” 屈篱将手深入,取那碾落如泥的花瓣,故意以粗砺的指节指甲弯折或伸展,剐蹭她羞涩蜷曲的内壁。 “别碰我!”管虞不得与她脱离,努力蜷腿将她摆脱。 屈篱力气教管虞占上风,她不教管虞如意,摸到皮带,将她双腿环腰盘起,将两只脚腕捆绑在腰后。 她提枪又入桃源,被管虞骂作无耻淫贼也只一笑,回呛到,“做淫贼也需些本事,若身无长物或沦为废物,自是不行。” 管虞心痛,脸色煞白,牙关咬紧不与她同流合污,也不敢多惹恼她致使她迁怒于曲期年。 曲期年自由之前,种种苦痛煎熬,她须得一一忍下。 一时间池水里天翻地覆,花瓣漂浮东西。屈篱将管虞双手紧扣住浴池边缘,不顾她头颈在水面上难以为继,秀发濡湿,狼狈不堪,连连呛水……施暴者只管纵欲,无休无止挺腰摆臀。 不知在欲海里漂浮多久,纵使在水里泡着,管虞身体发热,尤其是身体里,花道首尾,被那根尖长的火杵贯穿连通,这份摩擦升起的火热直直灼到花芯处。 “不!不许!” 屈篱压迫她,浑然不顾她的感受只管硬闯,娇软的宫口连番遭猛攻快伐,难以承受,洞口渐渐松软,涌现花蜜连连。 茎头逆流直入胞宫,陷入宫口的吸吮流连中。屈篱抽出一手捏取那花核,只一次触碰就使花枝溃败投诚。宫口敞开热情迎入勇猛的来将,不似主人挣扎冷淡,谄媚讨好来者。完全掌握了管虞身体内外,屈篱露出得逞的笑意来,在软肉中纾解一番,揽腰将她托抱在心怀,出浴池,胡乱擦去水渍,抱她滚去床上。 她的巨物还嵌在管虞娇软的身体里,享受着被紧紧吸吮的快慰。 夜还很长。 浑身水渍在被下翻滚,身体来不及干爽又铺满一层薄汗。屈篱更是酣畅淋漓,压着她抵着她箍着她在身下做,全身毛孔都快乐吐息着,将积存的火种喷薄在稚嫩的花田里…… 管虞被折腾到形似破布娃娃毫无招架之力,瘫软在恶魔身下,被逼着一次次做交易…… 她昏睡之前听到恶魔诡笑,与她约定,或单方面宣布了她的未来: “来日方长,屈太太。” 管虞将恼恨带入梦境,她在梦中将滔天的怒火加倍奉还。 第二夜+第三日 第二夜 “听闻管小姐病了,鄙人代高科长特来问候。”屈篱携着礼盒挂着笑脸登门,管夫人不动声色端详过这位行动队的外号玉面罗刹的女子,微笑将人请进门。“虞儿只是感染风寒,高科长准了假还如此盛情,真叫我们过意不去。虞儿身体好转,我与家主带她前去拜访高科长与屈队长。” “伯母您说哪的话,老太君为国戎马一生,您与管伯母是帝国英才,吾辈效仿之楷模。是小侄疏忽,早该登门拜访的。” 屈篱一顶高帽带过来,转音想要上楼探视管虞,管夫人不好说什么,吩咐管虞的侍女云青招待。 君妃独处多有不便,况且管虞前不久被那曲某失约使得女儿多遭非议,她可不想看到女儿名声受创。 屈篱猜到会有碍眼的人同行,她也早想好了应对之策,以交流工作的名义要管虞请人出去。 “管小姐的待客之道似乎疏忽了些。”碍眼的人清空掉,屈篱肆意仰在了沙发上,享受着丝绒沙发温软的包裹,目光环顾欣赏着名门淑女闺房的素净淡雅,呼吸着咖啡的苦香与若有似无的美人香。 “纠缠上门来,你胆子倒大。”管虞倚着沙发靠背,冷眼看她没说话,直到她近前来,撇开脸冷嘲。 屈篱毫不见外,长腿一弯靠坐管虞的单人沙发扶手处,斜身贴近,火热的掌心抚上美人玉面,“相思情重,一日不见近乎将我逼疯。” “你对我家住址了如指掌,是早有预谋的吧。”帝京北郊庐山脚下这处管家家宅并非祖宅,是管老太君建国伤腿后被总务大人特批的疗养居所,环境清幽位置隐秘。老太君刚直不阿不善交际,是宿将能臣,却有别于巧舌如簧的政治家。管家儿孙多受此影响,骨子里淌的是自恃清高,宁折不弯。 故而对公家人登门私访一事,管家母女都出乎料想。 当下颔骨被他人掌心捧起,管虞不得不抬眸相对,内心鄙夷而嫌恶。还有几分自恼——倘若她凌晨不曾折腾回家来,随便宿在哪里都好。“宿”之一字又在眼前活了般,带她回顾彻夜的血泪屈辱。那人贴得近,鼻息心跳声声扣在耳畔,管虞被那双藤蔓似的手臂缠着,被她捞在怀里,心里的恨分毫未减,期待的是有一日将她的心踩扁捏碎…… 管虞呼吸急促,她病中脸颊红润又肌肤滚烫,手下触感仍如昨夜美妙。只不过被人提醒不是时候—— 夕阳余辉小心地撤出一步,阳光斜倚着最东的窗。管虞擒住搭来肩头的手,座落在墙边的古典的摆钟不折不扣敲响了傍晚六时的提醒,楠木门也在同时被轻柔扣响,女声比叩门声更小心翼翼:“三小姐,您的药煎好了。还有就是,家主回来了,请屈长官下楼坐坐……” 屈篱觑了眼神色淡淡的女子,好奇这位一身傲骨的名门小姐被折腾一夜半字求饶都不肯,却不得不被逼着吃药。想来是风寒凶猛。屈篱对于自己彻夜的禽兽行径毫不愧悔,却也下意识将正欲起身的女子按住,替她开门盛药,顺便找理由打发旁人,“劳烦转达给家主夫人,不劳麻烦。只是机要处的安处长托我带来些工作,在下转述给管小姐就走。” 虽说三小姐没有发话,但这些话想来也是三小姐的意思,何况眼前这位是三小姐的座上宾。云青只得退下去如实回禀。看见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急忙忙妈妈 屈篱不紧不慢单手托着盛药碗的餐盘回归,薄唇微勾,闲哉继续方才话题,回管虞问,“我对管小姐心念多时,你的住址习惯喜恶应知尽知。” 管虞环胸讥笑,“我喜谁恶谁,你竟不知?”屈篱脸色微沉,将食盘撂在玻璃茶几边叫,在她面前叉腰立身,俯视片刻。管虞毫不畏惧抬眸相对,盯视她的变脸。 “管小姐似乎身子大好了。莫非是我到来欢欣之故?” 管虞骂了句“厚颜无耻”,转眸不欲与这登徒浪子纠缠。美人娇嗔羞笑是美景,美人羞恼嗔怪亦然,屈篱心情好转些,倾身逼近。 管虞神色微变,紧张提拳,“你欲何为?!这是我家中!” “我今日到访,一来是代表军部同事例行问候,再有便是,与管小姐说明一番道理。” 管虞目光转为不可思议,“道理?打压同事行凶施暴便是你的道理?” 屈篱为使管虞死心,冷漠地吐露嫉恨至深的某人名姓,“我身为行动队长,锄奸本职。那曲某人是我们二队蹲守在据点捕获的内鬼。纵使我对曲期年厌恶至深,以军人名誉起誓。不曾因私废公。” 管虞闭目,压不住心思纷乱。她呼吸起伏蹙眉凝思的模样,在屈篱心中平添妒火。她屈身,将双手平放在管虞沙发两侧扶手,在对方挣扎之前收紧双臂,将其锁抱,随后,形似亲昵地与人耳语: “今日闲暇,翻了本书。一西医着作,讲到人类‘心理’围绕于大脑活动。换作我们国人说法,便是喜恶由心而习惯入脑……”她说着说着,目光近乎将管虞剥个精光,弯眉笑望着管虞睡衣下无从遮掩的爱痕,心头燥热,喉头发紧,干哑着嗓子道,“书中还说,迟则一月,短则一旬,习惯养成。”她趁着管虞病时体力不济,轻松以单手压制于人,闲出一只手背身端起弥漫热气的药碗,她引颈含抿了口药汁,极快转身,将震惊中的管虞拉近,捏取脸侧,迫使其上下颌骨分离而张口,强行拉近将药汁灌入。 管虞羞愤,蓄力将人推开。屈篱退半步站定,舔了舔唇边的汁液,轻叹了甜美。 “你真让我恶心。”管虞慌忙躲闪之间,使些许药液洒落。药汁在她精美的下颔留恋,些许冲得猛的,扎入她的绸面睡衣。丁香色的领口些微被洇湿,同时染红造访者的欲。 古来君子多情重欲,体魄强健的军人尤是如此。素得久了,更有甚者每每遇见个适龄女妃都难隐忍,一贯倾慕的淑女美人单衣当前,屈篱忍到现在已然是极限。 “我想你得紧。你生病,怕不是为我吧……”管虞冷笑打断她的臆想,厌烦她纠缠又畏惧她无法无天,开口赶人。 “你没听方才你母亲们留我用晚餐?不知管小姐是否要换装?”胸前的湿痕醒目,贴在身上并不好受,被登徒子纠缠调戏更教管虞片刻难捱,她以此为由起身,终究低估了屈篱的禽兽本色。 她起身回转,被屈篱从身后贴上来。睡衣单薄,那人无耻的贴合十分明显。管虞低骂着将腰侧的禄山之爪剥落,那人不依不饶贴着她后心,声如鬼魅:“虞儿想要在此处,或是卧室?” 身心俱疲,甚至无暇恶心这人道出昵称,管虞浸了满掌心的冷汗,她身形不稳,反手推拒,因当下处境掀翻内心的惊惧羞愤。 屈篱不过是衣冠禽兽,她什么都做得出。管虞身子一软,借沙发靠背撑了撑。 “你当我是什么了。我也不过是想帮你换衣。”管虞挣扎着逃往卧室。屈篱从容跟随,将两扇卧室门闭合反锁。 管虞的卧室比屈篱自己的宽阔且素雅许多,布置如其人典雅精美。屈篱拥着她走,打量她的床她的钢琴她的沙发椅她的羊绒地毯,心中肖想无尽的美事。 管虞是自己的,管虞的所有都将如此归属。 管虞匆匆掀开衣橱左一抽屉取一身得体的家居服。屈篱旁观着,猜度其他抽屉哪只盛放衣物最贴管虞的身心。 都不打紧。屈篱自信她将是最贴管虞身心的。即便昨日今日不成,总有一日如此。 管虞尝试着将屈篱挡在浴室之外。自然失手,被她不要脸跟进。 “我还带了一处好东西给你。”管虞倔着不肯动作,屈篱不得不出手相帮,甚至体贴地将人抱上了宽敞洁净的盥洗池台面上。 “你、!”管虞挥拳被捏腕卸去力气,她踢腿之前已然被人强势分腿到露骨极致。屈篱将一双玉腿缠在自身腰侧单手拿捏住,慢条斯理将她上衣衣扣一一挑开。 睡衣内衬心衣包裹棉乳与心房。屈篱将系带抽离,解去束缚,爱不释手揉她的乳。 不止揉弄搓摆,忍不住张口以口舌调戏之,舌尖麻木涎水横流之时,樱果傲然绽放诱人采撷。 屈篱在管虞耳边轻笑着念诗:“茕茕白兔,东走西顾。” 深受屈辱,管虞挣扎不得,强忍恶心回击道:“莫不是屈禽兽不曾听过本诗后句?” 后句便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屈篱冷脸,眼神里淬火,动作粗暴冰冷,“衣不如新。管小姐想换衣,我自然援手。”她出手极快,将管虞环腰抱起,使她抬臀扒下其长裤。屈篱动手稳准狠,甚至将内裤一并剥离腿根。随即,她手进出风衣口袋,展示了她带来的小玩意。 白色的一指宽的塑料管,管身塑料外衣印着外文,管虞瞥了眼,提着的心分毫没落。 “管小姐博闻强识,应当认得。” 西洋人的私处护理凝胶,见效快但用法羞耻。 “不劳费心。我不需要。” “管小姐需要否,我应当最清楚。”不由分说,屈篱已然将膏体绕圈涂抹在右手食指处。 “你别逼我!”管虞自身发热而周遭阴冷,她浑身颤抖捏紧了拳头。拳头挥下之前,体力被瓦解。因那根凶猛进犯的指。 许是屈篱常年握枪或其他缘故,她掌心指尖甚至虎口,满掌心的硬茧子。膏体随着出入填补甬道的肿痛伤处,那根指节的粗砺残酷被受安抚的肉体敏感捕捉。 “……滚出去!”管虞双手攥住屈篱衣襟,驱赶她脱离自身。屈篱退一步,拢她腰肢跟进,不紧不慢,将膏体推挤到她身下小巧的花蒂处。 清凉的感触迫使管虞又一阵战栗。不等她怒骂抗拒,屈篱除腰带解长裤,纵身一挺,直直撞向黏腻的花苞。管虞抑制住惊呼声,死死瞪视她,颤声骂她要她滚。 “所谓人不如故。管小姐身子,还是习惯我的。我还是那句话,纵使一日两日不喜,我有千百个旬月等候。”她语气多柔软,撞击就有多凶狠。直逼花蒂,在润滑下歪向八方,间有几回堵住泉眼。 不错。受她连番狠攻,且正对敏感处,管虞无从抵挡甚至于违心地身体动了情。她的战栗由冷热交替或惊惧难言转为动情征兆。 她满面润红,身子愈发滚烫,就连顺滑的内壁亦然是。温暖裹覆,屈篱今日首次从管虞处感受到温暖与包容。她低笑女人口是心非,在对方稍微回神之际搂紧她压制在身下顶撞。每每都要逆着温暖吸力抽身而出,自花谷中沾染药膏就此折返。当花蒂鼓突,花芯儿深处涌出的新鲜蜜液填补了方才溪谷间的干涸…… “想我出来吗?”屈篱并非鲁莽之人,她贪色却也讲她的道理,今日到来一来探视病情,再个不放心她隐着体内的创伤不治。只是管虞嘴硬,屈篱多有见识到,只有正话反说,继续做恶人,她说时抵着敏感突起处磨了又磨。管虞身子一抖,绷着脸颊不语。她的眼神很冷,怒火中烧,拒不开口,是为她对恶魔的控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屈篱恶劣顶撞几番,猛地抽身。管虞咬唇咽下呜咽。 “我为你租了套房子。就在军部所在光华路上,你上下班往来方便。”屈篱贴近了,偷吻她的唇,蜻蜓点水已然满足,“如此可护送你往返,免得你被旁人惦记了。” 管虞冷眼相对,开口反击:“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你当是什么人?”屈篱那铁杵长了眼般,随她赌气挺身再入桃溪。屈篱不怒反笑,似无辜眨眨眼,“自然是我的女人。未来我娘儿的另一个娘。” “当真无耻!”管虞骂她之后意识到什么,情急要推她出去。 “来不及了。”屈篱仍压着她,低头吮她的胸房,“昨夜初始至此时,已然超出了西药的避孕时限。你吃灵丹妙药都来不及。该有的,已然有了。”她柔情款款抚摸管虞的肚腹,肖想柔然的皮肉包容了她的火种孕育着她的果实…… 屈篱不怕死地抽身将硬涨着的性物交在管虞手中,迫使她带给自己快慰。管虞用力一握,她便是疼得抽气。 “若真有那日。我将孽种剖给你看!” 屈篱本不想多做伤她,含着气怨将她手钳分开,解救了性器出来,以手指捻搓那肉蔻,强势再入。花溪潺潺,将她挽留,她心适才定了些,毫不介意般回敬道:“那我只能用曲期年与她娘两条贱命祭奠我的孩儿。而你,作为赔偿,一辈子从我。” 她动作很快,咬牙将这番话说完,随即在释放之前抽身而出。浊白热烈,喷涌在花谷间,渲染淫靡。 第三日上 在管宅碰壁,屈篱早早告辞,她驱车回自己租住的小洋楼,自酒柜取了瓶烈酒,摔进沙发里开瓶即饮,辛辣的酒液透明澄净,看似柔顺蛰伏杀机,像是管虞眼里的恨意,不加掩饰。她个性直白纯粹,比世间一切诱惑都蛊人。屈篱引颈大灌一口,被烈酒逼出几许湿泪。接近管虞儿本意为报复曲期年,不知缘何,演变至此。 摇晃酒瓶,目光随液面荡啊荡的,依稀可见美人玉面,巧目流转,顾助生姿。 她又头痛,酒瓶脱手,碎裂于地。美梦无形消弭。 屈队长,这么早。夜色未褪,车前灯映在眼底一阵恍惚,屈篱停车揉了揉额头,循声,偏头与军部政务部院前执勤的哨兵寒暄了句:昨个偷懒挨批了,不得勤勉丝。门前路障被挪开放行之时,屈离倚着车窗对哨兵喊话,小崔,今晚去百乐门坐坐,我请。” 多谢屈队! 秘密逮捕曲期年是高科长传达的上头的密令。这些人无不是嗅觉灵敏的狐狸。由期年险些是管家的人,纵使管老太君子孙辈无人入伍,管氏之名闪耀在政法医商各界。而今还有半路出家身披军大衣的一位,便是老太君幼孙管虞了——管虞读书时弃医转投无线电学,如今是帝京中央军部机要处电讯科炙手可热的宝藏。不抬名姓不露真容已然是受无数人爱慕。 屈篱曾有见闻,就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军部政务部的这座院子,五个人先后对管虞意图亲近示爱。 前面四个非死即残且声名狼藉滚出了这座院子彻底消失在管虞面前,全拜她所赐。至于第五人——被高层视为烫手山芋无从下手的曲期年——现在也被捏在她手掌心里。 屈篱站在铁栅栏门外深深吐息,地下监室的走廊里烟雾缭绕,屈篱弹烟灰的手激动得颤抖。 从五岁,母亲带她被赶出那个【家】漂泊至今,她遭遇过的白眼耻笑闲话中伤,都会在今天加倍奉还给曲家人。 就算曲登科作古了,她留下的罪孽与亏欠,由她钟爱的老来女偿还…… 屈篱吞云吐雾,叼着烟,期待而决然地眯起眼眸。 “队长,”文子从审讯室出来,掀开沉重的铁门骂句脏话,看到走廊里的身影恭敬上前问候,“您来这么早,没用早饭吧?我去给您带。” “如果看到门口卖花的老太太,把她的花包下带给我。” 屈篱从前做过几次的,包下门前提篮老太婆的鲜花,送给电讯科的管小姐,文子眼一转,应了声,出门琢磨着,那姓曲的获罪板上钉钉,用不了多久管小姐将其抛弃,无依无靠的小白脸曲期年也就快消失在这世界上了。 挺好,省得在老大面前裹乱,整天目不斜视自恃清高,他们二队的人都看得眼烦。文子应下来,主动帮屈篱掐烟。屈篱摆摆手绕过他,叼着烟抄兜进监室。 屈篱每每见到曲期年都多一层嫉恨,甚至初见时候不需要她自报家门凭口音与面容就猜到了她与曲家人的关系。 她的手下很贴心,在她入监室检视前把那张令人憎恶的脸玩花了。屈篱心情大好,吐着烟雾靠近掠眼看,瞧她脸上丰富多彩的画作——鞭子,烙铁,火钳都留有痕迹…… “队长,这货一个字都不说。”赤膊的男人半身汗湿如淋雨,看到老大看了表现欲涌起,从脏兮兮的木桶里拎起牛皮鞭子准备大展拳脚。 “那是因为还不够疼吧。”屈篱慢条斯理解开衬衫领扣与两枚袖扣,松了松筋骨,按住就要挥鞭的男人。“文子带早餐回来,你们都去休息下。” 鞭子被丢回桶里,与辣椒籽、油污、血水等纠缠交融。 “队长,有事您叫我。”男人堆着笑接过屈篱递出的半包烟,披衣出门时还骂了曲期年一句。 “我清了场子,可不是为了给你留面子。姓曲的,你知道我等这刻等了多久么?”屈篱从来不穿军服,充分利用了行动队的便衣职权,带领一众狗腿子,做帝国的鹰眼爪牙,混迹在人群里,盯住每个生活在帝京这片土地的人。不过屈篱习惯了穿得正经,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被谁咬一口要反之将其抽筋扒皮玩弄致死那种,但她喜欢穿得一尘不染。 在行动队混迹到如今一把手的位置,她回到了最初的战场——行动二队的地牢审讯室。 屈篱温柔抚摸过挂在墙上的皮质的铁质的各种各样带尖牙利爪的刑具,问候她的一众老朋友——它们是她在这座铁笼子里站稳脚跟的见证者,即将是她报仇雪恨的见证者。 走过三面墙,屈篱迫不及待站回绞刑架面前,从自己腰带的皮套中抽取一柄小巧的尖刀。 “这柄刀我擦干净了。一丝血污都没有,你瞧,宛如新的。”刀光一闪,死气沉沉受缚于绞刑架上的曲期年闷哼一声。 她湿透的衣襟被刃尖劈成两扇。屈篱的力度把控很好,看到仇人身上殷红的血笔直地下流,嗅到血腥味,全身细胞兴奋起来。 “你妈怎么这么早就死掉了呢……”屈篱将刀刃叼回口中,上下唇紧抿,如涂口脂饮仇人血,眯起眼睛咂咂嘴,冷嘲:“曲家人的血都是臭的。” 曲期年疑惑的眼神变得锐利,吐出了入狱以来的第一句话,怒道:“你发什么疯!祸不及家人,有本事冲我来!” “祸不及家人?曲登科那个老混帐竟然生养你这个蠢货出来。”屈篱讥讽着,将光洁如新的匕首收回,挑眉,将半颗烟堆砌的烟灰磕在她伤痕遍布的锁骨处。 星火点点得遇阻碍,迸发了全部温度很快熄灭。屈篱嫌无趣,将烟头也随意丢弃。 褴褛的贴身湿衣上又添烟灰与洞穿的孔。 “看在我们有共同喜好的份上,我给你次机会。”曲期年眼里闪过管虞笑语嫣然的样子,瞳孔骤缩,急着挣脱铁链想要上前,“你把虞儿怎么了!说!” “真让我恶心。凭你也配这样叫她?我该拔你舌头呢,还是拔你的牙?”屈篱不想太早失去捕猎的兴趣,高抬贵手,从炭火盆中取出火钳,掀开她烦人的嘴塞入马嚼子,一连拔掉她两颗尖细的虎牙。 曲家人的标志,她看着就烦。 牙根被生硬地拔出,完好无缺处变成两个血窟窿。曲期年糊了满嘴血,她不畏,撑着不多的气力缓缓开口:“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来。但是我警告你,离她远点!” “你这种狗杂碎,也配这样教训我?”屈篱阴冷笑着,在三面墙刑架上随意取了件礼物回来招待她。 “这可是我的宝贝。我审过的第一个凶犯尝过它就招了。”屈篱取回的东西细长,她捻在掌心里揉搓,记忆被带回和管虞做爱,摸过管虞的乳,指尖对陪伴她多时的烟卷都厌倦…… 靠近管虞似乎是会上瘾的事……既然如此,所有的路障,特别是姓曲的路障,她要清理干净不是吗…… 屈篱将一撮猪毛捻在手里,挑动猪毛将犯人的两片衣襟拨开。曲期年心衣还在,可笑的白被染成锈色,破烂地遮不住什么。 “你知道凶犯身上哪里最薄弱吗,是性器。” 曲期年目光如炬,甚至讥笑,“难怪都说你下流无耻。” “我审过太多女囚犯了,终于轮到你们曲家人。”屈篱露出大大的笑脸,她的手速很快,无缝衔接了她的话音。 锐利如刀的猪毛直直刺向最柔软的胸房。因着涂抹特殊药水之故,许多似钢针刺入皮肉,稍一拔出,带出血珠。 才只是第一步。药水随血液游走,带动全身燥热。曲期年如困兽疯狂撞击背后的绞刑架。 屈篱眼里笑意不减,“可惜虞儿不在。我真想带她看看你不人不鬼的样子。” 她屈膝抬腿,似无意撞上曲期年胯下,满意地听到了她的惨叫声。 曲期年还在咬牙克服,犟嘴之外一个字没说。但是恶魔缠绕她耳边,释放了魔音:“这般短小。幸好虞儿没要你。” “她跟了我,绝不会后悔。” “屈篱,我杀了你!” 屈篱揉揉耳朵,退一步,抱胸看她做困兽之斗。 第三日下 屈篱来监室本就不在意审讯有无进展,她单纯为了折磨玩弄曲家人而兴奋。走之前,她送给曲期年最后一份大礼,是毕生的屈辱——随意拿沾灰的火钳一挑,刺穿她下面。 疼得她立刻软了,甚至若不是铁链束缚她可能会跌跪在地, 那两人此刻吃饱喝足躲懒回来,只见屈篱随手将染脏的火钳扔回火盆,拍掉手上沾染的灰,叹了句无聊,从文子手里接过纯净无暇的一捧鲜花,离开。 “别弄死了。慢慢玩。” 那二人点头哈腰送出门,扭头对阶下囚换了副嘴脸。 办公室门前且热闹,那抹靓丽的纤纤背影使眼底色彩鲜活,屈篱捧花赶去,听到她们几句对答。 她唯一的女手下化雪被管虞堵在门前,耐着性子受盘问。而管虞每句问的都是曲期年。 “曲期年为何被捕,你们抓人的理由呢,案件综述报告拿出来,我处有权调阅。还有,她人被关在哪?暗房还是地牢,哪一间?” 一大束花垂坠。花瓣零落脚下。管虞转身掠过一眼。 她目光平静且淡漠,屈篱从中悟出稀松平常四个字,怨怼爬上头顶,侵蚀少得可怜的理性。 屈篱钳住她沁凉的手腕,几乎不费力将她推进办公室。 “队长,我去巡逻了。”化雪脚底抹油跑掉。屈篱阖门抵在背后,耳边清净了。 她还在盘算着怎么惩罚眼里心里分毫容不下自己的女人,因为管虞身形晃动收起恶劣心。屈篱沉眸近前,手虚扶着她,埋怨:“你身体没好,跑来硬撑什么?” 摸到腰间枪夹取枪举起按动扳机,并着以右手扣住逼近眼前之人手腕,为自己预留出安全距离来,管虞出手利落,近乎在眨眼之间。 屈篱眼底闪过惊艳,挂起笑脸,“你左手也会用枪。” 冰冷的铁疙瘩抵在太阳穴上,屈篱已经在被动中确认这个事实。性命被人捏在手里,往常她会被激怒继而狠辣报复回去,但面前的人是管虞,她获得些趣味。 管虞声色冰冷,她的左手攥紧着枪身,处于高度戒备状态,“这种处境下,我奉劝你遵守约定。” “约定是什么?”屈篱眨眨眼似无辜,她享受着被管虞主动触碰的心跳加快的感觉——尽快这份亲近另有企图甚至以威胁为目的——正如从前很多次,每每靠近管虞,哪怕是一面后的擦肩,短短一个眼神交汇,她的心像是被温柔捞起,为此,全身鲜活起来。 纵然管虞对她的眼神向来算不上有好感,甚至于从冷漠跌回怨恨,哪怕焚身以火呢,屈篱想自此定格在管虞眼瞳中。 身死魂灭不罢休。 “屈队长,我来这里是有军令的。前段时间截获的敌方无线电通信一经破译,处长要我来提审内奸。” 屈篱一派云淡风轻,与她相对而立,轻轻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轻呢:“你晓得她是敌匪内奸就好。” 管虞一瞬失神,浑身被抽去力气般晃了一晃。屈篱抚摸过她的手,将枪攥在自己手里,托她腰身,带她去沙发处拥她坐下,放柔嗓音哄她回头:“虞儿,她配不上你惦念至今。你为她求遍部里上下,甚至不惜委身下嫁,而她呢?她一直瞒骗你,戏耍你的感情,甚至使你与你全家沦为笑柄。” 管虞斜睨,冷冽的眼神转过她的脸,嗤道:“她如此,你又好到哪去?” 屈篱眸光一暗。很快听到她的下一句反嘲。 “你们不是姐妹么?玩弄感情,玩弄人心。同样的卑劣。”屈篱愤愤而起。管虞抬眼,正视那张放大在眼底的狰狞咆哮的面孔。 屈篱将她钉在靠背上,两手似钳子绞紧她的手腕,甚至于猛力一顶将她小臂折在胸前。 “我和姓曲的没有关系,听到了?”屈篱的脸逼近,管虞眸心颤了颤。唇上一痛,疼得她皱眉。 屈篱的唇形娇媚,形似花瓣,她的唇很甜,屈篱舔了舔她伤口,将鲜血卷入口中,向她索吻。 她的唇压在自己唇上磨,管虞闭起眼睛不躲避不回应,等她松口迫切推开,“我要见她。” “我等下亲自回复安处长,曲贼是我们特工办抓到的,“双子星”间谍案理应由我们负责到底。届时,可能还需要麻烦管专员协助。” 屈篱把上级的上级搬出来,可见是早有准备。管虞冷眼相待,心内烦躁,她已经疲于应付眼前的衣冠禽兽,“你到底要怎样?” 她唇角正艳,她眼里的疏离厌恶一如既往,甚至更浓重许多。 屈篱压着她,捏取下巴缠要第二枚吻,湿热的甜腻的血腥的统统偷干净…… 管虞脸很红,蜷在她身下,因为缺氧呼吸急促。屈篱喜欢看她亲密时候纯欲的脸庞,看她唇上的或整洁衣装下隐形的爱痕,更是被她制式衬衣里随起伏而生动的饱满酥胸勾得小腹生热…… 想要她。 屈篱忍着欲望,爱抚她的脸,还没等她问出一句对她身体的关切,管虞将她的手拍开。 手背火辣辣的,但管虞近在咫尺,呼吸她的呼吸,淡化一切愁绪。屈篱微笑,换另一只手抚摸她,“你用过早饭么?” 手下带的包子在茶几上,屈篱幻想着,或许管虞一再迁就她,会陪她分享早餐。 “看到你,没胃口。”她的话如泼天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带来刻骨冰冻。 “我比那间谍还不如吗?” “我与她相悖于立场,总还有美好的过去。而对你,恨不能食肉寝皮。”管虞反击时一拳凿在胸口。屈篱贪生怕死,在外随身穿防弹背心,但是再精致的面料,扛不住她一击。心口酸胀,痛得想掉眼泪。 屈篱从不在外人面前哭,她16岁成年以来,见过她哭的唯有娘亲。 “审讯须得两人在场。”她撇开眼,收起满目怅然。 “我知道。”管虞急于摆脱她起身。被屈篱拉住手臂牵回怀里。管虞跌一步,警惕瞪着她,“你还想搞什么鬼?” “随我回家一趟。近来我未回去,我娘很挂心。”她喃喃自语,管虞瞥视她,不曾开口反驳。 屈篱是禽兽刽子手,她母亲屈氏却是个温婉又刚强的女子,曾经被夫家休了赶出门,也受母家嫌弃,带五岁孩儿漂泊远走…… 那孤僻孩子长成如今疯癫的屈篱。 提及母亲,同样心口一软,管虞鬼使神差柔声答应下来。 屈篱心里又升起希冀,想趁热打铁,多哄佳人动心。管虞甩开她手臂,起身远去。 “请屈队长快些,安处长还等我回复。”管虞任无线电破译专员,直接听命于机要处长,官阶形同高科长。屈篱扯了扯嘴角,盯着她背影,慢腾腾起身。 换起军服衬衫西裤的管虞不苟言笑,屈篱想念她在情事中失神刹那灿烂的脸庞。那只是一瞬,比烟花璀璨也更短暂。 屈篱想拥着烟花上天,亲吻它,粉身碎骨也不惧。 · “阿年……”铁锈斑斑的牢门在眼前开启,管虞身子被钉住了般,站在原地眼眶洇红。她撇开眼逃离眼前的画面,地牢审讯室没一处她看了能收住眼泪的。 躲无可躲,她就那样,怔怔然走去绞架面前。 曲期年衣裳残破,裸露出来的体肤糊满血污。她垂着眼,额头有凝固的血斑,唇角同样。素净的小脸三日不见光,被黑暗染脏了。 管虞自认镇定,她探出一指问曲期年颈侧脉搏,不忍,闭起眼睛。 “她可有进食进水?” “用过水的。”辣椒水。 “还喝过油。”滚烫的猪油。 男人收到队长瞪视,赶忙垂眸退后把自己藏进黑暗一角。 不用问可想而知曲期年受过何等折磨,管虞深吸气,尽量稳着声线装平静,“她这样,撑不过这周。” 明日便是周末。屈篱心里暗喜。无论撬不撬的开曲期年的嘴,她终极目标就是让她死在眼前。 她本身很想从这份扭曲的所谓血缘中解脱,现在就希望她死掉的那位好母亲宝贝的小女儿曲期年舍身来成就她这桩小小夙愿。 如此身死,痛苦利落,好过凌迟或更多屈辱,甚至全族连坐,将曲登科的小老婆曲期年的娘扯进罪渊。 妈妈劝解屈篱无数次,要她忘掉幼时忘掉曲家,屈篱做不到。她忘不了被巷子里的顽劣儿童骂作野种杂碎,忘不了妈妈以泪洗面伤了双目,忘不了家里那张老照片——她几次回去都为此与妈妈争吵——那是母女各持己见不欢而散的祸首。 曲家,花心无情的曲登科,凶狠的曲家老太太,甚至于凑到跟前碍眼、跟她抢差事抢功劳抢女人的曲期年,还有她那个狐狸精生母,她们通通都该死。 这世道没什么值得眷恋,屈篱不为名利所动,只想母亲颐养天年,发誓要见到曲家人都下地狱。她以此为目标活着,忍气吞声二十年。 屈篱自小察言观色,她没将兴奋溢于言表,反问如何补救。 管虞看透了她的虚伪,冷道:“赶快送医!我这就回去请示处长与贾主任。”贾主任是特工办主任,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管虞这套先礼后兵的威逼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了。屈篱拉住她手腕,将唇印在她娇小的耳廓,“你没话对她说么?” 管虞很清楚,在屈篱这疯子面前越是流露对曲期年关切,她越是行事疯癫。不过管虞前来,不为刑讯,只为了亲口讲句话对曲期年。 管虞平静呼吸,回眸多看她一眼,“你我婚约作废,经此一别,两不亏欠。” 她正要逃离,恶魔又萦绕上身,狞笑着逼她交易。 “我还没给我妹妹介绍她嫂子呢。”屈篱笑得猖狂,她环抱管虞,将她曳到自己怀里,与她贴额,耳鬓厮磨。 管虞因为她的话又气又恨。眯眸警告她不要继续挑衅。 屈篱毫不在意,扯着大大的得意笑容,挑她下颌送上一吻。 “啊啊啊!我杀了你,杀了你!”曲期年嗓音沙哑,她陌生的咆哮歇斯底里,使管虞的心揪紧。 管虞不想在人前丢了脸面,特别此人还是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人。她轻轻推开屈篱,轻声低弱道:“先离开这里。” “好啊夫人,那我们去外面继续……”屈篱捉管虞的手放在自己背后。管虞浑身僵直,忍着恶心没拒绝。屈篱轻轻松松将人拦腰抱起,转身看了眼徒劳挣扎的困兽。 “屈篱,王八蛋,你趁人之危,不得好死……” 完全合起厚重的铁门,里面的咒骂声被堵得无声无息。屈篱将管虞在走廊里放下,见人反悔要走,将女人捉回掌心里,旋身将人压在墙上。 “我喜欢看你的表情。但既然是你与那小杂种最后一面。我不介意让你多亲近她……” “要将探视窗拉开么?”屈篱恶劣的手已经搭在铁门上方小暗格上。轻轻拉开,足够里外的人对视。 “不要。”管虞心里怒火滔天,她的怨恨在今日频频受辱后攀上新阈值。她遮掩了眼里浓烈的怨恨,因身体暴露在空气里或被拿捏在火热掌心里的冷热交织而轻声颤抖。 “求你,不要。” 管虞闭了闭眼,再下一剂攻心猛药,“阿篱……好疼……”屈篱冲进来了,将她身子主权夺去。管虞铭记这份耻辱,表面上是柔弱的禁不住疼爱的女人。 “我欢喜你这样唤我。”在她身后横冲直撞的人顿住,缓缓地小幅度进出,抓揉她胸脯,哄她坠入欲海。 管虞拿捏着她,软着嗓音轻轻推距身后欺身之人,“阿篱,好冷,不要在这里,好不好?嗯,回你、回你办公室,啊~”管虞身子娇软,敏感至极,被揉了胸很难没反应。春水潺潺,身体渴望被唤醒…… 她在心里唾骂身子淫贱,被搂在怀里,深深浅浅顶撞,呻吟声难抑制。 “阿篱,阿篱……” “从未有人这般亲近我。虞儿,我好爱你。”屈篱凑过来要吻。管虞闭口不应。屈篱恶劣再一深入,呛出她两行清泪。 她不得不开了口,容身后人掠夺。 屈篱动情很快,手不甘于隔着衣料,迫切地揉皱衬衣钻空进入,切实抓握那两团白腻的胸。 她指腹的茧子搔刮来回,管虞身子又迎来高潮。她的乳果很硬,花珠也不知雁足露出头,花穴淌着水,淅淅沥沥的,比帝京的雨更缠绵勾人。 “不要在这里,求你了。”那该死的东西还嵌在身体里,管虞得不到解脱,不得不示弱。 一墙之隔背后是昔日恋人、未婚夫婿,而她被那人的姐姐扣在身前抵在门上,形同下贱妓子以色事人……管虞几乎咬碎了牙。 偏偏时机不到,这恨她还需记着,咽着…… 总有一天……! “啊!”屈篱没有放过她,因为她身娇体弱梨花带雨的模样愈发狂热,箍她的腰肢带她往铁门上撞。 门里的“嘭嘭嘭”与门外的“啪啪”声相应和。管虞扶着门,咬牙,屈辱之极。 “不要进来,求你了,阿篱。我们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好不好?” 管虞的话使屈篱更加兴奋,她压着管虞大开大合顶弄,将彼此性器磨得发热起火般,仍不放弃。 “真的。去你办公室,去你家里,好不好?不要在这,额啊!”管虞求饶是直入屈篱心脏的利器。她飘飘然的心情带动全身细胞兴奋,揉着管虞的胯,在她背后胡乱而霸道吮咬爱痕。 管虞绷着身,留给她线条美丽的纯白画板,更方便她予以画作。 管虞想要她停下,想避开她射精,她如何不理解,如何肯罢休。将花道养熟喂饱之后以蛮力嵌入宫口,将兴奋的体液喷洒进花宫。 管虞浑身一僵,眼里的怒火很快被迷离遮盖。 屈篱退身,不为结束,将她翻过来搂腿根高高举起。 管虞上身凌乱,下身全裸,她目前颜面扫地,能坚持的就是依附眼前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女人。 她倚着她肩窝,轻轻喘息着,“阿篱,带我走吧……” 屈篱抬脚,以长筒军靴的鞋尖勾起管虞的下装,故技重施,将自己风衣褪下披在柔弱的女人身上。 管虞闭着眼睛,内心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快了,苟延残喘的日子很快就结束了。 上三层,锁住门,管虞被屈篱托抱在沙发里、抵入。 沙发不耐烦地吱呦作响。 濒死时候,管虞松开手,抱住屈篱的脑袋,为她喘息吟叫。 一根松针在沙发边滚了几周,凌空坠下,混入地毯,悄无声息。 第三夜-第五日 第三夜 帝京,七朝古都,帝国之钢铁心脏,是泾北二十一城拱卫的威严的狮王,依山傍水,随处古迹。这座人口数以百万计的不夜城,一如慈爱昏聩的长者,笑看百态人生。 狮子打盹,帝京的夜晚绚烂至荼蘼。 护城河边的秦楼楚馆兴盛千年,见证许多文化迁徙或朝代兴衰,被史学家称为历朝历代的衣冠镜。百乐门原身为潇湘苑,繁茂近百年。 自国内革命维新,至帝国兴盛,封建王朝的踪影大多沉寂消弭。而护城河岸的盛景正是夕阳无限。 昔年皇城公然贩卖人口的妓院摇身一变,成为权贵争相追逐的高雅之所。百乐门仍是其间翘楚。甚至牵头各大馆子拟定了行规,更甚于取得了专治警署搜查的执业证书。 牵一发而动全身。白日里再坚定对于这等下流行业口诛笔伐的人,无论是高官、记者,或者是笔下见血的讽刺小说家,提到护城河的花船与红绿,提到登船后体贴入微的服侍与销魂一夜,很难有人不心颤。 封建王朝被推倒数十年,世间百态的更迭不易窥见。 · 百乐门是护城河岸风铃渡漂浮着的花船群。长数十丈的船最多容纳仆役舞女数百——这些人生活于此。昼间花船变作货船,夜里行商,买卖花草肉皮。 屈篱一行人泊车赶到渡口,有翘首以盼的女子成群投怀送抱。屈篱在坊间人送外号鬼差。见她多是抓人时候,军部的高墙大院从未被放出一个竖着出来的嫌犯,见她等同于阎王催命。 舞女也多避讳她这一类刽子手,嫌恶她眉骨的伤难入眼,嫌恶她身上血腥气与煞气,嫌恶她板着脸又装腔作势来惹风流…… 小葵唯独不是。她是百乐门中针对屈篱态度问题的特例。她对屈篱,是一见倾心。 “出来卖的还假清高,卖给谁不是卖啊?”她为屈篱档过许多贵宾,鸨母与经理甚至她那些同命却不同心的姐妹无数次唾骂她。 小葵不在乎,心里只装着一件事,日思夜想等那人团聚…… 屈篱踏上渡口靠近半步,她踩碎步匆匆相迎,缠她手臂抬头,笑盈盈地娇软地嗔怪:“屈大队许久未来了。” 屈篱沉眸远眺,不夜城、河堤烟柳、花船、舞女、女侍,她的确有阵子不见,瞧在眼里身临其境,有些陌生。 她打量来往的急切于配对的人,随口说忙了阵。 “听姐妹说,前几日有位大官醉酒,胡乱说起些轶事,说你与同僚为一个漂亮的海归小姐争锋吃醋。”小葵亲昵挽着她,拉她往船上走,边走,边估摸她心情。 果不其然见屈篱眼一沉,小葵心道不妙,赔笑,“官人,我学了调酒,尝尝可好?” 这些自诩价值低廉的女子见人便称官人,真正印证那句古话——人尽可夫。 屈篱心无波澜,她此番前来是为应酬,带忠心的手下喝酒吃肉,拉拢人心。 “伙计,下一艘船。” 她话对仆役讲,小葵勾唇窃喜。坐小船便是单独过夜。 屈篱转身,抬了抬下巴。她身后那伙人收敛各自轻浮的言行,依次随她上船。 屈篱没有理会身边神色骤变的女人。小葵咬了咬唇,挥手帕要同样迟疑的姐妹们跟上。 舞女陪酒或起舞助兴。纱衣落地,心衣纱裙的遮面女子直往客官身上贴。 一顿花酒喝得火热,兴致高起。男人们禁不住,眼珠子快要把香汗淋漓的舞女看穿。屈篱最后提一杯酒,庆祝姐妹兄弟齐心告破双子星案,擒获内鬼。小葵就贴身侍奉着,一杯杯为她斟酒。 酒过三巡,酒桌上只有两个半人清醒,早有人将花烛吹熄,搂着舞女滚去一角的地垫上纠缠一处。 还有的,露一身白肉,跌去桌下,枕在舞女身上。 小葵虽是旁观过,跟在屈篱身边,却难以平静。她的眼神不时投过去,期待屈篱有所动作——温柔或粗暴的,有无前戏她都愿意奉陪。 小葵之外,余下的二者喝没各自三分理智。化雪很像屈篱风格,因为颧骨落刀疤更相像几分。 “今夜多谢姑娘奉陪。” 小葵抿笑,为屈篱捏着肩,垂眸瞧她闭目养神的侧颜,心中欢喜,大大方方的不似自嘲,“妾身早已是妇人,哪里当得起官家如此称呼。” 化雪望着她,红着脸颊羞笑。 小葵一颗心全系在静默不语的某人身上,垂首,扶她肩头,轻问:“官人今夜饮过不少酒了,接下来想跳舞,泡温泉,或是……直接开房间歇下?” 屈篱闭目享受着浓酒醇厚与玫瑰花香,醉在。女人话一出,她的绮梦无形散去。不知怎么,她学起幼时私塾里的老先生,学人家酸丢丢文绉绉拉长声吟一句诗——除却巫山不是云。 按理,她与此刻的身边人亲近过无数次,默契理解远胜过对管虞的,然而默契熟悉是一回事,喜爱渴望又是全然无关的另一回事…… 屈篱心生抗拒,借口透气躲出去。 她站在船头掐着烟头,嗅着混作一团的浓烈胭脂香酒气,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夜间风大别贪凉。”女子将她西装外套披给她,双臂环她腰侧贴她后心。 屈篱闭目,心里又浮起不合时宜的涟漪。她自嘲笑笑,转过身避开其纠缠,问她何不留在舱内饮酒作乐。 女子忙着辩解:“妾从不曾陪他人,官人……” “良辰美景不可辜负。人生苦短。”屈篱对自己从前的困觉搭子总有些别样的怜惜之情,她没再说下去。眼前女人已然白了脸,“官人嫌恶妾身吗?我身价低贱,只一心记挂你,从不曾许过旁人……” 屈篱讶异,她见眼前人双目垂泪模样伤心,一时语塞。 “官人今夜留下的罢?”方才另一位女官家在舱内试图亲近索要,她心生惧意,躲出来寻依靠,听这人言下之意推拒自己,小葵心中凄苦,她只得用尽浑身解数,挽留此人。 藕臂缠过自己后腰,紧得挣不开。女人披纱倚在身前,些微摆腰蹭弄胸腹…… 再一声娇软的“官人”。喊得人魂飘腿软。屈篱从不委屈自己,她将人锁在怀里,莽撞地探手抚摸玉背纤腰两瓣翘臀。 纤细、柔弱无骨,被调教多时的身子稍经触碰就酥了骨。 这不是管虞…… 屈篱的掌心将两瓣软肉包住,任意揉捏。 滑腻软弹,但不比管虞臀翘……不是管虞,她便可以任性拿捏,无论如何,这女人都配合,绝不会挖苦唾弃咒骂她……或是天下除了管虞,哪个女人都甘于与她过夜…… 屈篱两手托起女人瘦削的脸,低头啃了上去。她用蛮力,闻得嘤咛嗅出血腥,心中狂躁更甚…… 女人勾她的颈项,期待她将自己抱起那刻。 就在今个白日,办公室,她压着管虞缠吻也嗅到血腥气。管虞的血是苦涩的,她尝过,心中胀疼…… 不是管虞。她此刻亲近之人不是管虞。玫瑰味是天然的花瓣沐浴滋养过的,是她素来喜欢的味道。 但此人柔弱如小羊,不是管虞那只小病猫…… 想她了。 深夜时分,不知她可用用药安睡。不知她宿在何处,是否将自己临别时的嘱托听进去: “光华路23号的公寓收拾好了,是全新的。你随意挑一间入住便是。钥匙就在门外地垫之下。你入住后,换把门锁。” 那时管虞的态度呢……依旧是冷笑过后整理仪容沉默离开。 欢爱三次,每每如此。 “我还有些事。”刚巧化雪披衣追出来,屈篱摆摆手叮嘱她疼人些。 “我这小姐妹没经验,你多教导。” 化雪闻言,期盼地望向背影纤弱的女子。 小葵脸色惨白,她堆起笑容,唇角的红色惨淡,“官人打发我、给别人?” 屈篱平静望着她,劝:“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她随之抛一句自己脱身的借口,“我事情多,不便常来探望你。”她说得高尚,仿若是下来体察慰问失足妇女。 的确如此,慰问身体的慰问。 屈篱转身将要回大船,身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将她镇住。 “不!你放开我!” 是小葵。 屈篱惊诧回望,所见是超出预期的一幕—— 女子披纱衣挣扎欲往水中投身。被人拦腰抱住。 小葵满面泣泪,言行决然,近乎疯狂。而化雪跪坐着,抵着船舷,死死捞那弯纤腰。 霎时酒醒。屈篱与化雪合力将人扛回大船里她那间一床宽的卧房。女人神情激动如何都哄不好,对屈篱也是又抓又挠泄愤。 屈篱只好为化雪另外寻了女伴,单独问小葵为何轻生。 女人凄然一笑,“本以为,你我与旁个不同。你只寻我,我只侯你,这便是喜欢。我甚至幻想着你哪一日许我留子接我回家……” 她不擦泪,任由湿痕弯弯绕绕涂抹满面花了浓妆,“原是妾身错了。婊子不该生情的。” “旁人惦记我,甚至想强夺我。而你,愿意将我送给旁个。”女人脱下沾湿的纱衣,将腕内的割伤给她看。 伤痕犹新。 “那位转告你近况的的大官想要我伺候,我不肯,以死威胁,是为的你。” “屈篱……我是贱命一条,能给你的不该给你的,都给你了……” “你呢,你心里只有你的新欢。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清白高贵。我只不过是蝼蚁是玩物,如何比拟……” 屈篱听她哭诉,心内震动,难以平静…… 她从未多想小葵的心思。遗憾向她道歉,请她保重,留下足量的银票,仓皇躲出去。 管虞…… 听君一言如梦初醒。她很担心管虞…… 屈篱飞车赶去光华路23号,冲进公寓楼,从一层起叩门。叩门不应,她低头掀开地垫,看到钥匙摆放如初,不甘心地敲另一户…… 整栋小楼空空荡荡。屈篱魂不守舍下来,踩空楼梯跌坐上头。 她搭放膝头的双头捂住脸,遮掩自己愧悔的纠结的表情。 小葵的心声还在她耳边响,小葵不愿交付于人宁愿自绝生命,那管虞呢?管家三小姐何等高傲…… 她被自己夺取索取,一而再再而三,她会否也这般绝望痛苦?甚至也曾有轻生举动…… 屈篱头疼欲裂,揉乱自己的发,她无力的拳头砸在红木楼梯上,在黑夜里凿弄出凄惨的响动。 恨不得就此死掉。 她这一生注定愧对小葵,她想还她富足的自由的后半生。而她对管虞做的孽,她愿意用命偿。 第四日 也不知过了多久,屈篱蜷在木地板上深刻感受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彻骨的冷使她清醒。她双目肿痛,揉眼从木地板爬起,不理会脚边月光东移几寸的长。 她跌回沙发里,脑子里抽痛,一团乱麻般愁绪紧箍着她,勒得她头疼欲裂。 头重脚轻,栽进沙发坐垫,放走了混乱的意识。 什么都不想,麻木呼吸等死,似乎是最轻松的了。她谁也不欠,什么都不需要偿还。 小葵死心,管虞解气,她图清闲,再好不过。屈篱扯了扯唇角,放纵自己昏睡过去。 意识游离,身体轻飘飘的,再也感觉不到愧悔自责无力难过,还有长久陪伴她的嫉恨。 紧绷的一张弓弦一松到底…… · 管虞租住的小洋房同在光华路,在23号的对街。屈篱这些年嚣张跋扈,行事高调,她的车黑白相间,好巧不巧的,与管虞的代步车是同系奔驰。大清早推开窗吐纳新鲜空气的管小姐心道晦气。她合起两扇窗,对镜披起云肩拨出发尾,挽手包出门。 屈篱在家装死,她总要推动这出大戏如期进行…… 钥匙孤零零杵在门锁锁孔,管虞叩门三声,自报家门。门内无人应答,屈篱总不可能房子车子都白送小贼,管虞知道她在,旋开门锁轻轻推门。 房间里空气有些闷。浮现眼前的家具陈设不能再简单——唯有桌椅一套沙发一张茶几一座,卧室里面不用看也想得到,四面高墙圈着一张单调的床。 管虞见识过也多有耳闻屈篱的手段,这套楼多半是攥在她手的不义之财购得。 屈篱似烂泥般,穿洋装滚在沙发里,滑稽至极。管虞心中冷笑,缓缓走上前,淡漠眉眼一垂,分给她怜悯的眼神。 屈篱没有睡太死,或者在闻声或闻香时候意识逐渐沉回脑海,她缓缓睁开眼,满面错愕。 “你不是请我帮忙吗?今儿恰好公休,走不走?” 管虞披有素雅的杏花白云肩,内衬水蓝的修身旗袍,裙摆及膝,亭亭玉立,她的半腰长发柔顺在脑后,由丝质束发带缠绕,淡雅从容,尽显淑女气质。 是管虞!屈篱应声,鲤鱼打挺坐起来,头脑发晕,捂着头问候管虞,干巴巴问她可有用过早餐。 管虞更前一步到茶几边,进入屈篱臂长之内,算准了她会来纠缠——果不其然,屈篱借口头痛将她揽腰拽到跟前去。 管虞垂眸,面无表情看她。屈篱的短发乱了,随意自然,她半睡半醒的模样比那副不可一世的张狂凶狠耐看几分,但管虞太知道她什么德行。 骨子里就是个烂人。烂人回头也无法上岸,除非彻底重塑。管虞心里想着事情,凉薄勾起半片唇。 唇角被咬伤,一日过去还隐隐疼着,这一疼使管虞更坚定。恰如孔圣人两千年前就说过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关于心头思绪万千,坚定为按计划进行,她的示弱她的柔顺都是计划内的舍……屈篱倚着她,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管虞垂手任她抱着倚靠,听她呢喃:“你又瘦了些……” “起早过来,你宿在何处?” “你的伤寒好了么?” 管虞冷言冷语催促她赶快动身,“随你看望过伯母,我便不欠你什么。”管虞很不喜欢亏欠与人这种感受,特别对象是屈篱这混帐。 屈篱身一僵,搂紧她些,伏在她腹处喃喃自语,“素来是我欠你的。你随我回去看我娘是你好心。管虞,多谢你。” 她不再像从前轻佻地称呼管虞,也不再自以为然任性亲近,倚着管虞汲取些动力,她讪讪收手回来,起身回卧室洗漱。 管虞在她身后,神色冷淡收回眼。 · “娘,我们回来了!”回家的兴奋遮掩掉屈篱心头愁绪,她停车在风车巷子里家门口,拎起牛皮纸糕点与茶包,接过管虞手里的丝巾纸袋,引她进门。 绕过影壁,只见衣着朴素的衣带盘发的妇人柱拐现身,应声而来,管虞一惊。她托人调查得知屈篱母亲屈氏身子不好,不曾想病症在眼睛。 她顿在原处,屈篱腾右手上前搀扶母亲屈祯,“娘,日头毒伤眼睛,您等我们进去就好。” “篱儿,还有客人?”屈祯又惊又喜,她瞧清了自个女儿,抚了抚她的脸。 “是。我带了、”屈篱回眸与管虞对视片刻,很想一鼓作气说出“心上人”的字眼,转念还是忍下,对母亲一笑,“我带了同事来看望您。”屈篱说着,将管虞给买的纱巾展示给母亲看,见母亲爱不释手,她也眉目舒展。 管虞恰时近几步,她观察到屈篱母亲并非目不能视,只是视力太弱……管虞近前到长辈身边,与屈篱相隔半人宽,她曲颈躬身问好:“伯母您好。今日仓促登门,多有打扰您。” “好孩子,费心了。不必客套的。”屈祯笑意盈盈打量这女孩上下,心中赞叹其涵养相貌都上乘,扭头看一眼自家女儿偏头犯痴的模样,心里埋了桩心事。 管虞在家从不下厨,她是祖母母亲们姐姐们的掌上明珠,家中厨房那种危险的地方是被禁止出入的,但她上门做客表现出良好的礼教。学着屈篱的模样择菜为屈氏帮厨。屈篱挑了几颗干净的小油菜塞给她。管虞剥着菜叶,听着屈家母女俩的家常对话。无非是屈氏责怪女儿在外不着家又消瘦些,叮咛她在外工作小心凶犯。 管虞心道好笑,怕是帝京最可怕的狂徒都没有屈篱凶狠。 屈篱在母亲面前乖顺,一一应下,眼一转,按住管虞想从水缸中盛水的动作。管虞奇怪问她:“怎么?” “天冷了,井水凉。我来。”管虞抽手出来,换屈篱攥水瓢盛水洗菜。二人握手肌肤相亲的一刻却被屈祯敏锐捕捉。 她烧了几道家常菜,屈篱心疼母亲劳神伤目,去附近的凤翔酒楼叫了几道招牌菜。屈祯数了数,一汤十菜四甜点,她心里掂量着自家女儿对那姑娘的心思…… 午饭太过丰盛,屈篱不想管虞登她家的小门小户做活还得受委屈,按照古时高门大户的进餐顺序,餐前汤凉菜主菜最后甜点。一餐讲究完毕,太阳半垂西山。 屈篱尤其舍不得这个短暂的冬日,管虞淡笑着融入她母女的家庭,亲如一家般和谐温馨。 小辈临离开家,屈祯总算找到借口,要屈篱随她去整理冬装行李。她将屈篱拉进屋关起门,压着声追问女儿:“那位小姑娘……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吧?” 屈篱原以为母亲会问她与管虞的关系,她本想坦荡承认这份喜欢,听母亲由家境切入,心头蒙了层灰,她又像被人捏了痛脚,心里头又酸又胀,“您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时至今日您还笃信门当户对吗?” 门当户对一词在屈篱母亲的遭遇中是魔咒。昔年屈家小姐嫁进门当户对的曲家,恩爱不几年,曲登科养了个没家世的外室。那女人挺着肚子风风光光被喜轿抬进曲家,享受的是与原配同等的平妻待遇。屈祯受不得这份羞辱,她要不到曲家上下的解释反被扔下休书赶出家门。那年五岁的曲新篱已然懂事,她心里明白是这新嫁娘顶替了她娘亲的地位。她追随娘亲跑出去,娘俩不被娘家人接纳,自此远走他乡。 这是屈祯心底的痛楚,也是屈篱心尖的刺。 “门当户对狗屁不是。再者,虞儿并不在意这些,她能接受曲期年,自然也能接受我。” 屈祯是知晓曲登科的幺女也在自家女儿工作处任职。她也很清楚,屈篱对曲家人的怨恨,听闻她这样说,心头又是一惊,“你是说,那位小姐本是小曲的未婚妻。” 屈篱听到管虞名字与曲期年连立,霎时火起,高声说:“她们已经断干净了!曲期年是那边的奸细,已然被我擒获。” “你、那你、”屈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双手搭在女儿腕上,安抚她:“篱儿,你切不可行鬼祟之事。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您也当女儿横刀夺爱吗?即便是夺,我动心在先,追求在先,横刀夺爱之人绝不是我!” “好了好了,噤声。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屈祯抬手,艰难抚了抚孩子后脑,一如幼时爱抚疼爱她,尽管眼前这孩子已然是早该成家的青年人,身量比自己高出许多,甚至比她另一位母亲也要高上一些。 “篱儿,那姑娘长得耐看,性格又温柔体贴,你既然动了心,认真追求人家,若是成了皆大欢喜,娘也乐得你们早日完婚早日给娘抱孙儿,即便不成,一别两宽各不亏欠。” 屈篱抿唇,因为母亲的期望与实际的落差而失落。即便同意陪她回来看母亲,她很清楚,管虞远远没有接纳她,甚至这些接近讨好,极大可能是为了曲期年…… 屈篱攥拳,想到曲期年曲家人,她依然满腔愤恨。她缓了缓,不放心叮嘱母亲几句,“您有需要就差使李嫂。既然雇佣了她这就是她该为您做的。眼睛再疼了或者有其他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下周末再回来看您。” 屈篱带了人回家,自然不便住在家里。母亲点了头,在她走前急着拉住她,“篱儿,你可不能唐突了人家姑娘!” 屈篱垂眸,心虚地应了,拎起一大包行李夺门而出。 管虞在欣赏花坛里的玫瑰花,屈家两进院子随处可见玫瑰花,与长辈作别坐进车里,她好奇问了句屈篱:“你母亲很喜欢玫瑰花?” 屈篱缓缓开着车,闻言,眼神一黯,“是我喜欢。那些都是我娘亲手为我种的。她打理花不假于人,被刺伤了满手也不告诉我……” 管虞靠着椅背闭起眼睛,“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娘喜欢蝴蝶兰,只是咱们这边气候……难以存活。” 管虞没有再说话,屈篱当她累了,小心停车在路旁,想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顿住,去后备箱行李包抽一件带着皂角香的干净棉衣,轻轻披给管虞。 屈篱轻手轻脚启动车子再上路,没发觉副驾的人儿睫毛颤了颤。 · 管虞本来只是闭目,车再停下熄火,屈篱没动,也没吵她。最近劳心劳力,管虞真的睡着了。 屈篱守在管虞身边,痴痴看她,脖子僵直稍稍活动,几番下来,她见证暮色一点点笼罩四野。 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妈妈抱着她坐在院子里数星星。妈妈给她讲牛郎织女守在银河边,给她讲参商不相见……院子破旧窄小,眼前的夜空纯净,妈妈怀里最温暖…… 屈篱目光一柔。她向来笃信母亲是天下最温柔的女子,最刚强的母亲,可是这样的好的女子,被她挚爱之人至亲之人接连抛弃。屈篱没法不恨始作俑者。从改姓更名时候她就决心要向曲家人复仇,搅得她们鸡犬不宁。 可是长大太慢了,熬白了母亲双鬓,她依然是需要向妈妈伸手拿学费的孩子,依然是受周围同龄人欺负的弱者。她为了尽快长成大人,辍学去投了军。她的运气很好,因为不怕死,被首长带在身边做警卫。因为替首长挡暗杀的子弹,她再立新功,尽管阴雨天胸口旧伤还是会痒痛,但她有命退下来,在这个高墙大院里扎根。 她母女二人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消为离别哀愁…… 管虞似乎睡不安稳皱了皱眉。屈篱立刻紧张起来,她抿唇思索片刻,还是下车开副驾门将人拦腰抱起来。 管虞睡意轻,被人触碰当即惊醒。她睁开眼看到屈篱下颌与衣领,闭起眼,紧绷着,捏拳,预备好绝地反击。 光华路的小公寓楼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屈篱怕照顾不周,带管虞回到自己住的公寓。她的住处比管虞家不足,但比小公寓楼的房间宽敞便利些。她停车在楼下,抱着人开门进家。 脚尖一勾带上家门,顶开卧室玻璃门,抱人直入。 屈篱的卧室是管虞噩梦开端。她被投入床上霎那间警惕睁眼。 屈篱不想搅扰她并没有开灯,任由卧室里的纱帘全然舒展开,驱散所有外来光亮。 黑夜里,管虞眼里凝着冰霜。她身上笼罩着难以消散的阴影。那团阴影浮在她身上,恶劣地挑逗亵玩她,拿捏她双腕双手,又要继续作恶…… “有完没?” 屈篱剥盘扣动作一顿,她抬眼,目光与管虞阴冷的眼神交汇,尴尬垂眸收回手来,直起身坐在床边,拉开些距离。她顿了顿,有口难言。她总不好重揭管虞旧日伤疤问她是否受创伤自残过吧? “我、我只是想要看一看你、” 管虞事不关己笑了下,声音甚于窗外乍起的北风,“你还有哪里没看过吗?” 屈篱心一紧,低垂双眼,轻声道歉。 身体乏力,懒得与她鬼扯,管虞将衣领几颗盘扣系起,以手肘撞开她起身。 屈篱捂着心口,缓和好一阵。 玻璃门吱呦摇摆不断交错擦肩,屈篱按着心口跪坐在床上回头看,依稀看到绰约的影子在屏风中浅淡到消失不见…… “嘭”一声门响,屈篱转身仰倒在床上,目光呆滞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玫瑰花形吊灯震颤着。 听闻玫瑰在西洋人眼里代表爱情。 罢了,她不配拥有玫瑰花。不该奢望有爱情。 把自己埋入被中沉沉睡去…… 第六日起 第六日 一连两日,没再见到烦人的面孔,管虞得了清闲。周末,她也曾驱车回京郊,陪祖母母亲们享用了晚餐与闲适的休息日。她周一一早从公寓步行到军部大院门前,被一便衣女军官拦下。 是屈篱手下的与她同一鼻孔出气的人,名叫化雪那个。管虞对于这座铁笼子里稀少的女军官都有几分敬意在,也都有记住姓名。自然,对于屈篱的那份,已然被其恶劣行径与小人嘴脸消磨得星点不剩。 化雪来送花,特别狗腿地替她老大传话。管虞绷着脸点了点头,随手将那捧花丢给第二个赶早向她献殷勤的人。 管虞调查了屈篱一些事,了解她家境、她母亲、家中变故,也打听到她在近年来做的一些“无名好事”,譬如为她粗暴挡下烂桃花云云。 管虞向来对应付受邀约送礼物而头大,只不过那些人比屈篱还好得多——至少还留给她选择权与尊严。 屈篱下派协助进山剿匪,地点是距帝京五百公里的龙虎山。化雪传话时候还语带焦急牵挂,管虞漠然听着事不关己。 或者并非事不关己。屈篱离开,行动二队形如散沙,行动一队之前因为损失一员虎将曲期年而大伤元气。管虞在帝京翻手云覆手雨更加便利。 她对屈篱的调查还在纵向横向深入挖掘。周一,她午休时候先去见了那位号称东方侦探的家伙,从对方那又收到一厚牛皮纸袋的资料,她略微翻看下,付给对方第二周的酬金,顺便请对方享用了法国大厨的拿手菜。 管虞没吃,她从早上醒来断水断食,为的是配合母亲完成体检。 她昨日在家流露些许精神困倦,为此,家中长辈很是忧心。管夫人墨诗薇是帝京医大附属医院的胸外科副主任,她仔细端详了女儿,利用中医理论望闻问切,浅显得出她肝气郁结脉虚无力,督促她次日周一务必早早去医院配合体检。 谁道管虞整理双子星案卷宗,拖到午时才动身,且会了委托对象,之后,迤迤然开车赶去医院。 墨诗薇当日就在体检中心轮值,她冷着脸站在窗前,看到小女儿,不淡定地夺门而出。 管虞踩着点完成当日最后一批次的抽血化验,她脚步虚浮,甚至因为医院混杂的气味而犯恶心,恰时被亲妈挽起手臂支撑住了。 “母亲?”管虞头有些沉,她眨眨眼,确认是亲妈无疑,放松卸力,倚着母亲。 “你呀你呀,你是吃准你妈和我拿你没法子的。”管虞是老来女,墨诗薇千百疼,管书玉千百宠,管老太太千百爱护的宝贝疙瘩小幺儿。 “若你检查出什么,是你自身疏忽致病的,等你好转,我非要罚你的。”母亲是江南女子,性子柔,声色软,音调美,即便是板着脸凶人也不改柔善脾气。管虞微微一笑,顺势对于上午失约道了歉。 管虞挨个科室走完一遍,被折腾得更是头痛。墨诗薇护着她看完中医综合诊断,安顿她在等候室休息,自己跑去拿方抓温补的药膳。 管虞要强,哪里坐得住,揉额头追出来。 “是不是头疼了?你近来是有多操心呐管小姐,身子不要了?家庭不顾了?”母亲心疼,生气极了,如此数落女儿。管虞抬眼靠在母亲肩头,如幼时撒了小娇,“娘,我好累。上班好累,应付那些人好累,看到她就心累……” “辜负你的人,何值得你留恋至今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曲期年自掘坟墓,连累管家成为笑柄。管家人不说什么,心疼管虞,也没法不怨那曲某人。 相似的脸在眼前交替,曲期年被捕前日满怀心事的故作冷漠与屈篱的小人得志与善变嘴脸,统统令她心烦意乱。她怕母亲记挂自己,应了声答复。 很快,很快就有定论的。她不必沉湎于过去。时间会帮她了结,无论是那半亲姐妹中的哪一个。 “妈妈中午陪你回去。看看你的小公主房布置如何。” 墨诗薇故意逗弄女儿开心,不想她为不值得的人与事烦忧。管虞被逗笑,她将自己包裹在冷硬的外壳里,为此冷漠自私甚至行事下作无耻……但母亲看待她,还是从前穿公主裙的小女童。 管虞对于自己的计划有一瞬间动摇,她很怕东窗事发之后,她失去了世间最重的亲情。失去长辈的亲昵疼宠,失去姐姐们的爱护。 她靠着母亲脱离医院,深呼吸。 太阳远离后,帝京又冷了。 第十一日 管虞筹备整十日后,她促成了两件事,为曲期年申请保外就医,以及检举屈篱贪污及走私,每桩每件,震惊了军部大院内外。 关于管家三小姐拒绝屈篱追求与曲期年订婚前解约反手将二人送入重刑犯监牢的大型爱恨情仇戏言经口耳相传层层发酵俨然成真。 有心攀附管家的人夸赞管虞必然是成大事者。忌惮管家的人窃笑诋毁人云亦云,对管虞心存别样心思的人更甚,疯狂污蔑她以此汲取畸形的快感。 更多的人在无言观望。管虞之外,管家无人从政却非式微,却不是朝中无人孤立无援的,管氏的少夫人管虞长嫂娘家纪家子孙世代从政,老太太与管老太太是昔年的室友战友,二人同为开国将军,上将军衔。坊间传言,管老太太昔年极力促成独女管书玉与好友女儿的婚事。两家少主各自成家,结成了子辈亲家。眼下管家少主管赟与纪家长孙纪露白五载姻缘且育有一女,凭着这一层,未来百年,两姓子孙交好不可撼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古话可不是唬人的。且管老太君安在,管家满门荣耀。管虞除了貌美性冷桃花不断之外,破译能力佼佼,实在教同僚嫉恨。鸡蛋里挑骨头的大有人在,巴不得为管虞胡乱安上未婚女先后私配二人——且有传言那二人是亲姐妹——之骂名。 院子里的人上班议论下班散播,将八卦重点全投入管虞的所谓桃花运上。一妃配二君的说辞毕竟冲击于传统礼教。 当事人莫名承受无端的指责诘问。那些人潜在黑夜里对管虞的身影指指点点。当事人浑然不觉——再嚣张的流言传播者,面对挑不出错的管虞以及其背后庞大的家族势力,不得不笑脸相迎。 这正是管虞厌恶至深的阴险、虚伪、色厉内荏之流。比屈篱更可恶的小人。这些当事人并非没有觉察或想象,她对于这等不正之风深深嫌恶。 管虞忙得脚不沾地,她办公室的茶壶茶杯一连空寂数日。她赶在周一清早高层会议前提交了实名检举信与曲期年保外就医申请,这两大手笔,惊得高层会议桌颤动…… 屈篱被停职,等候剿匪任务结束后羁押,因管虞提交了参与走私品运输的相关人证口供及走私物品运输链的仓库、码头、运输车辆等物证照片,这桩走私案即便主犯未归案未审讯已然是众人心知肚明的板上钉钉。 除非管虞赌上身家诬告。纵然如此,以管家威慑力,多的是政客闭目附和。更何况证据确凿。经同步的远程会议,此事惊动了指挥厅。“管”字在政界如雷贯耳。成立专案组,厅长亲自挂牌督办,要求七日之内结案并平息风波。 曲期年保外之事好办。双子星一案结案,只待宣判。往常模样素净的小白杨被搓摩得不成人形,高科长陪同贾主任下狱体察,彰显了番人道主义,因二位大人同时受所辖的行动二队屈篱身陷走私案贪污案之影响,贾主任主动申请移交屈篱疑案审查并交接双子星案给情报处安处长。 人精个个精于表演与揣摩人心。 管虞这一番多此一举检举跨部门同事的行径,指向性很强。高、贾、安几人转手,将烫手山芋恭敬地捧给了管三小姐——他们既不愿因差错得罪管氏家族,也不想在众人围观的档口出风头,何况这是赌命似的风头。 曲期年是被两名大汉以担架抬出审讯室的,管虞就在现场。她被卸下绞刑架的时候,管虞本以为可以无动于衷,忍不住垂眸抑制混乱的呼吸。 管虞身在流言漩涡中央,她也需要避嫌。屈篱的案子调查取证期间,她依照法度规避。请假一周,在医院流转不停。 墨诗薇先拿到小女儿的体检报告。基础检查似乎只是些偶发的小症状——失眠、乏力、头痛、恶心、精神倦怠。她多年从医,见过许多病人前期自述都是这类偶发的小病症,孰不知偶发病症顽固不化,极大可能是身体在持续告警。很多由普外或其他科室转到她的胸外科都会叹一句“早知如此,当初不若……” 墨诗薇不想有任何一点万一降临在她家人身上。墨诗薇调休,每日泡在医院里,缠她的女儿到处检查化验求诊。 看到妇科门诊的字样管虞心头一跳。她转身硬头皮拒绝:“妈,我不想查这些。” 墨诗薇只当女儿害羞,捧她小脸哄她,“小姑娘也要检查的嘛。查查你的身体。从你毕业回来都没体检过吧。” 管虞张了张口,她不敢说自己对未知生出的恐惧因心疑更深重。近日母亲为她诸多奔波事事操心,她只得顺从母亲,努力守护她看重的亲情。 体检没有拆穿她失贞的噩梦。管虞眉心舒展,恍惚间感觉自己轻松起来。病症都只是劳累过度的吧,母女俩挽手出门时候,她如是安慰母亲。 墨诗薇刮女儿脸颊,轻笑。 · 又是新一周周一,管虞回去上班,穿着制式的军服,在酒店门廊钻出军用轿车,推抵副驾的门,回身,手抄军裤裤兜,踩着大皮靴跨入医院门厅,还未靠近导诊台,有两名疾跑过来护士服女孩簇拥上前。 “长官,重症监护室的病人醒了!”军绿色在肃穆的洁白色大厅格外耀眼庄重。护士小姐赶来报信,直奔为首的军官。 “麻烦了。”军帽下面容沉静,眉心微松,管虞瞥一眼楼层指示牌,带身后三名男文员举步往电梯间赶。 恰好碰到查房医生,经副手提醒这位恰好是案犯的主治医生,管虞请人留步,在走廊里多问了几句那人伤情。 原以为绷着脸心怀满腔的恨定可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幼承庭训,祖母与高堂言传身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管虞如今回想,自惭形秽。 “曲期年”三字串联仍然震颤她心跳,道不同不相与谋,她没用极了,做不到不心痛。 “你们先进去。我去趟洗手间。” 管虞推门进去,那几人装腔作势检查信号干扰器。管虞知道,军部情报人员的手段不止明面这一点。 “楼层卫生间在维护。我想借用一下卫生间。”管虞简略扫一眼病房,刻意忽视靠坐在床头的某,吩咐手下。 几个男下属连连称是,架不住她冷眼,脑子断弦的筋儿搭回,埋头争抢往外走。 “砰”一声带上门逃离现场,凑墙角一处耳语窃笑管家三小姐与这位准三姑爷的离合悲欢。 床下有隐秘的电流声,在静谧的夜里由骨传声清晰辨别。曲期年大概猜到那是窃听器之类的小玩意。呼痛喉咙也千百难受,她尽量忍着不发声不示弱。 可来的人不是别人…… “对不起……”她嗓音失色,有些像是记忆里家族败落后沉迷于烟枪滋味的母亲经年浓烟燎烧后的嗓子。甚至比不得母亲落魄时。 她母亲喜洁,即便是生命里最后那段日子,也不肯老老实实长在病床上,精神饱满赏自己花前月下的风雅。 母亲那年三十有五,而她如今年不过十九。 管虞始终没有单独露面,躲在卫生间,没有回应她。曲期年苦笑。 管虞闪进卫生间掩门,盯着进出房间明路的电线 ,检查了接口处。拼接的铜线不必原初的完整无暇,管虞含只烟,只吐不吸,任烟灰丝丝散落。她解下领带,丢在电流表盒上,稍加比量,以领带夹夹取了挤压脱扣的电线接口。之后将领带夹送入,从钱夹中抽取钢丝磁石等小玩意,一一利用,抖落烟蒂站直身。 她敲了敲墙面。敲的是摩斯电码。 曲期年既然是情报人员,总不会把基本功都丢掉。 病床上,曲期年一愣,连连咳嗽替她遮掩。 ——家人原地等候,速归。 管虞稍拧开龙头放水滴滴溅落,执拗在隔绝二人的墙体捏拳敲下这几字电码讯息,觑眼腕表,噙着烟为电路表恢复原貌。 电流干扰效果消失。压抑的咳嗽声、啜泣声、颤抖的呼吸声与流水声渐渐清晰…… 三个男人正经神色推门进来,与脱离卫生间烟雾缭绕环境的管虞迎面相对。 管虞抬眼,她眼眶泛红,清泪滚滚而落,宿在朱唇唇珠上。 男人们看得眼睛发直。谁也没注意管虞衬衫领口微敞着,领结消失不见。 曲期年咳得无力,总算将那几人关注点拉回她身上。男人们蜂拥进屋,恨不得眼睛歪去后脑勺。 管虞低头看表,九点三十分,护士准时敲门来输液。管虞提前知会过,每日加一瓶葡萄糖。 她有她的处境,帮不了曲期年更多。为她联系上她的同伴,开这道门行方便,仁至义尽。 管虞嘬着烟在门口。随她呼吸,也不知胸腔里苦闷有无减少分毫。 例行闻讯,两名负责安保,一左一右凶煞般死盯着病弱的曲期年。另一人手写记录口供。 管虞照旧问那些关于对面的老问题。曲期年基本全以沉默应付。 管虞临出门最后一问是:“曲期年,你后悔来泾北吗?” 沿用古语,泾渭分明,泾北渭南两派不合已久,对立抗衡两分故国。 管虞只有这一句是满足她自己的私心。 她知道曲期年一定不负期望让她死心的。 果然,她听到曲期年毫不迟疑地说:“无悔。只不过……不该靠近你。” 假设拉住了脱缰的心,束缚这段不容于世的情,她们或许能一辈子相守静候玉兰花开。 “我和你姐姐在一起了。倘若你能减刑或者出去,下次见面,叫我嫂子吧。”管虞淡淡一笑,转身,掠过身边那几张震惊表情的面孔,走了出去。 她收敛笑意,攥紧口袋里领带包裹的小玩意…… 第十二夜上 管虞的唯一一次到来十分短暂。她带来逃生的希望。曲期年清醒着捱过一日,摸清了换哨、查房、输液的规律。 次日冬至。 管虞下午请假早退,取上体检报告,从体检中心咨询处出门,仰望漆黑如墨的天幕,心中冷得麻木。 她将体检报告撕掉关键的一页,送入火机的蓝色焰火燃烧殆尽,她坐在车里,关窗,大口呼吸着烟雾麻痹神经。 头脑却更兴奋。 军车驶入酒店门廊,附近的西式学堂钟楼低沉报时6声。 傍晚18时之后的一刻钟内,是监护病房夜间换哨时间。 管虞发动车子,离开院前公共停车区,进入医院后巷,悄然停车至院北职工食堂门前。 经过食堂大堂,进入内部通道返回医院主楼走直梯。她大大方方现身在监控镜头下,直到扣响母亲办公室的门。 墨诗薇下午有一台手术,预计19时结束。管虞挽着外套去护士台明知故问,道谢之后追去楼上的病房部。 母亲胸外科的病房楼层恰好在次高层、顶层重症病房其下一层。 管虞同与母亲交好的医护打听过,也仔细观察了一层至次高层的医院楼层平面结构图,每层楼的布局统一。 特例仅在顶层。 这一层是医大附院专供于军方罪犯紧急就医保命或保外就医的。布局按照军方要求,单独楼层内具备完备的安保能力、救护能力,以及严苛的监管罪犯的单人病房监视监听设备及相应指挥室。 甚至连通的天台提供对外的唯一通道——军用直升机。 内外墙加固,应用最新的防火防爆材料…… 病房之间绝对隔音…… 出入的院方或军方人员经过激光检查…… 管虞作为内部人员知道被戏称为“防火墙”的顶层布局严密。进出的人,在探头下,基本等于全裸。毫无秘密可言。 可她昨日,成功从次高层运送些带进去一些干扰电流讯号的小工具。这次她想故技重施…… 医院主楼毕竟是整体建筑,钢筋为骨,水电为血。顶层应用单独的三路电,但上下水管道纵横贯通,且每层的卫生间固定在通道的东西两尽头。 顶层的外观与其余楼层毫无区别。尽管用途不一。这就意味着,管虞摸清了次高层的房间结构完全可以依葫芦画瓢。她在带审查组问询曲期年之前,在次高层卫生间通风管道藏的氢气球带着小工具悄无声息出现在顶层卫生间管道。 顶层背阳一面是整齐的重症监室,即除了独立卫生间之外部分全裸在摄像头下的钢铁病房。而诊室、医护休息室、维修室、水电间、观察室、配药房、卫生间、手术室、各类检查室等在朝南的阳面依次排开. 管虞仔细观察过顶层房间分布,记录在心。她实地考察得出结论,卫生间的上下水管道可利用。 她闪进胸外科病房楼层东卫生间,将自己军装外套卷入一只随身携带的医用废弃垃圾黄塑料袋里注入氢气如法炮制送上了顶层。 曲期年的逃走路线只可能是夜幕遮掩下的爬墙。这还得是避开岗哨与医护,捣毁房间录音与录像监控。 录像传给顶层观察室的时间加上换岗、反锁房门的拖延时间最多三分钟。曲期年要在三分钟之内找到掩体。 军绿色是夜幕中的保护色。管虞由此借了自己外套给曲期年。顶层病房之间绝对隔音,好在管虞发现卫生间上下层之间管道相连。这也是她在顶层卫生间侦查后的收获之一。 管虞只猜想曲期年会在摸清规律后次日夜间行动,换岗时间两拨哨兵都集中在观察室,这是绝佳的时机。 只是一刻钟的哪一分秒曲期年会行动,只有曲期年自己知道。 警报声没响起,曲期年还没行动。 管虞在卫生间,手指颤抖点了支烟。 18:09 管虞在隔间里,抽了次水,长长短短拉扯那根绳子以水声发讯息。 靠着隔间门摒息等待。 两分钟后,再试。 曲期年躲在被子里装睡,将床单撕扯成两条长条状。猛地起身发难,断电切掉监控——她反锁房门后紧急开窗系绳结,以此诱导追兵。翻去大楼角落的顶层卫生间,攥着另一根步绳躲进了其一意外留有缝隙的窗子。 或许是管虞留给她的……曲期年这样想着,听到声音,心头一紧。 声源来自下层,是水声,不同寻常的水声。 摩斯电码的“H”“H”。曲期年确信只有相同的字母,两遍。 猜想楼下是管虞。曲期年躲进对应的隔间轻轻屈指敲击管道回应。 她回了两个汉字。木兰。木兰是她和管虞喜爱的植物。纯白无暇,约定作为她们爱情的见证。 管虞不自禁捏紧了手。她掌心里的绳子被浸湿了冷汗。 警报突兀响起。震耳欲聋。全楼戒备。 她深呼吸回:等三下一 三分钟后下一层到这来的意思。 三分钟是兵力向全楼发散的阶段。三分钟后是人群最混乱的时间。曲期年有可能趁乱冲出去。 楼下的卫生间开着排气扇,排气扇声音诡异,似乎是有苦难言的呜咽声。曲期年联系到HH,眼前一亮。 她踩上马桶打开正上方的通风管道,捉出那只飘到自己管道口的特殊的黄色氢气球。 她接收管虞的信号,板正穿起了军服外套。医院监室的嫌犯穿着黑灰色的住院服,遮掩身上见不得光的伤口——那些军方惨无人道虐待犯人的无言证据。 曲期年端正穿起军服,穿起从前避讳的嫌恶的有敌方标志的军服,因为内衬若有似无的管虞的温度而心生悔恨。 她抽了自己一巴掌。 三分钟后,楼下传来提醒的急咳声。曲期年离开隔间趁乱,在夜色掩护下爬下一层。 她钻进开窗的卫生间掩窗,脑后抵了一把枪。 “如果你被抓回,知道什么该说。” 她转过身,面对神色冰冷的管虞,张张口,还没说什么,被管虞塞了把修眉刀。 管虞背过身,抓将她手里的绳子绕过自己的颈环两圈,留下醒目的勒痕。她装作挣扎攥了攥颈上的绳子…… 曲期年吸气,咬牙,艰难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为了逼真留下罪证,她狠狠握了握绳结两边。 之后,接过管虞递给她的修眉刀。 刀刃短窄,但被管虞捏着腕压向管虞颈侧,曲期年手忍不住地颤抖。她轻声哀求管虞停手。 管虞镇定地对镜,为自己送一道血流与伤口。 修眉刀坠地。 门外乱七八糟乱作一团。 门里,有条不紊在制造现场。管虞要她站到门前,向门口打了枪。 开枪的声音硬是被人群尖叫跑动声淹没掉。 “快走。你‘表姐’在等你。” 曲期年因为她不顾一切的付出萌生想不计后果带她远走的念头,紧接着,因为她一句话申明立场顿在原地。 我怎么能补偿你?曲期年眼里涌着泪,无声问她。 而管虞对她举起了枪,这次瞄着左心房的位置。枪头一歪,子弹在肩头擦出血痕。 “快走。”管虞的声音冷静到无情。 无以为报…… 曲期年摇头,羞愧而无奈夺门而出。她混入了人群里往楼下、往门外涌…… 管虞攥着枪紧随其后,对空放枪。 “怦怦怦”三声。人群不顾军方镇压,彻底失控…… 第三周 《永恒之心》管屈 第十二夜下至第十三日 管虞默在会议室里,脊背倾靠于红木椅背上,沉眉锁目。 她的穿着仍是医院那一身,丢掉外套的军服衬衣配西裤,领口崩掉两颗衣扣,隐约现出一双精致立体的锁骨,领带松松垮垮斜垂胸前。 不仅如此,她脸色唇色苍白,颈部显露的瘀青与绷带贴更衬美人单薄。朝晖轻柔抚摸其削肩,耀金色妆点其鬓角几丝纷乱的青墨,美人静雅,隔着会议桌看她与浮动的轻尘与光斑相融想衬,好似那浩渺云烟里不敌寒风宁折不弯的名株,惹人怜惜。 管虞感受到拂来背上的暖意,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拔了拔背脊,带动锁在左腕上的镣铐一声闷响。 手铐另一端咬着红木椅背,留给管虞活动空间只在方寸间。她掀起眼皮,看了眼会议桌另边的两个穿军服的审查组成员。 来自于指挥厅的监察部。一男一女搭档,开着录像录音的监控探头。 如果没有一再急色吞咽口水的声音,乍一眼瞧,仿若真是衣冠楚楚的高干。 那两双眼睛直勾勾钉在她身上,或许头发丝到桌沿遮掩的腰部,被赤裸裸的眼神探寻了无数遍。 “请问还有问题吗?”管虞坐得久,身子发僵,她仰头靠着冷硬的椅背,檀口微张,吐出浊气。 美人香撩动一方轻尘直上,睫羽低垂,发丝摇曳。对面的女人举起茶杯,遮掩不住自己眼底的惊艳与向往。 管家三小姐,名动帝京甚至泾北九州的才女佳人,近在咫尺,可惜只可远观亵玩不得。 “管小姐,请您再回忆一下您进入医院的时间。” 管虞神色平静,冷冷回视对方近乎将满腹算计写明脸上的两人,“我离开家赶去医院,接我母亲的路上,听到附近学堂十八时的钟声。找车位耽误片刻,具体的时间没有印象。” 彻夜问讯。这已经是第四波人的发问了。调查人员翻看档案表里厚厚一摞记录,找到了监控的截图,管虞进入职工食堂时间为18:03。 “那么请问,管小姐为何要中途离开医院?听安处长说您下午请假一小时提前下班了。” 管虞习惯性提起自己的茶杯,因为空荡荡的手感而懊恼蹙眉,她不耐,回话语速加快,“身体不适。去体检中心取体检报告。” “请问管小姐哪里不适?”男调查员扭头看了眼自己激进的同事。那女人双手交叉摆在桌上,倾身,无形中向被问讯者施压。 心理层面的威逼。 可惜管虞稍有涉猎犯罪心理学。管虞轻嗤,挑眉,瞥了眼对面的女人,“这也是问讯范围之内吗?” “自然。” “隐私问题,我有权沉默。即便是被诬告上军事法庭,我还是这句话。”帝国大量引入西洋人的文化,将隐私与自由捧上高位。 管虞适时提醒对方,连夜车轮战审讯以期她露出马脚这一招彻底失效,且将来倘若闹大,对簿公堂,政治部这伙见人就咬的疯狗绝对讨不到好。 管虞在知法犯法之前,早就把类似的情形假设了上百遍。所有的细节她都有考虑到,在曲期年精准的执行并达成逃脱目的之后,谁都发现不了破绽。 ——为何傍晚时候去而复返? ——天凉了,回去为我母亲取厚大衣,接她下班。 ——前往病房,为何在洗手间停留了很久? ——神经性头痛,车钥匙不是上交了么?体检报告和我妈妈的外衣都在副驾。 ——管小姐,你对于被袭击一事还有印象么? ——我讨厌医院的味道,但车里太冷了。回家取外套又回来,只好进医院里等我母亲下班。医护告知她正在手术,为人子女,等母亲,不应该吗? ——您说您回家,是北郊的管公馆吗?可是道路监控没看到您出城。 ——在光华街的公寓。 “管小姐的体检报告提醒您远离烟酒。可您车里还有香烟。如果管家二位伯母知道,定然难过的。”管虞此人有太多人渴望,他们嗅着香,借此时机,如苍蝇般扑在管虞的随身物品上。努力地恬不知耻地偷香并沾染各自标记。 管虞不想再与人周旋了,她脊背僵得断了般疼,双腿麻木,被人以围猎的眼神锁定着,让她分秒难熬。 “如果仅仅是内部审查便罢。毕竟我的确出现在那里与逃犯有过接触,甚至被迫为其提供了眉笔外套这些逃跑工具。但是奉劝各位好自为之,倘若搬出我母亲来,不知最后谁面上不好看。” 好在他们没胆量难为墨诗薇,也确实墨诗薇全心投入她的手术有很多同事互相作证。 审查组的人追着管虞咬着不放不是因为证据,而是管虞在事发现场,且与曲期年有过交往。曲期年穿她的外套混在人群逃离医院,她是受害者或帮凶,只看上面人的博弈。 年底军部换届,管书玉的青梅纪惊鸿会是军部国防厅副厅的有力竞争者。 这是管虞长嫂纪露白之前在家透露的。管虞很清楚,无论纪阿姨上与不上,哪怕她真被挖出罪证,仅仅蒙祖荫,她也不至于锒铛入狱。 由此,管虞很轻松。她的神态自然流露着回忆事发暴乱时候的紧张慌乱与后怕以及强行镇定。 她想她没有露出马脚。只不过两小时应付一拨新面孔问讯加彻夜难眠坐冷板凳,消耗她太多精神。 以她目前的身体情况,支撑着不倒已然艰难。 “不知审查组如何定性我的?” 管虞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长姐管赟陪长嫂纪露白大闹指挥厅。 纪露白性格绝对遗传她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母亲纪惊鸿,遇事镇定,强势霸道,格外护短。 “不知陈部长如何考量的?”纪大小姐沉着脸进门,将小巧的勃朗宁拍在政务部部长的办公室。 年末换届在即,这位纪大小姐极有可能升为厅长之千金,她携枪直闯正部级办公室,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想阻拦却没胆的军部领导。 管赟移两把椅子过来,哄老婆坐下。一双小爱侣谢绝了来攀亲戚叙旧混脸熟或献殷勤媚笑的各军衔大小领导,默契地抱胸翘脚坐着。 陈部长头大如斗,感觉自己被拖进数九寒天冰水里一般浑身发冷,他止不住牙关颤抖,陪着笑脸亲自奉茶。 “您忙。我们也不是闲人。”管赟是孙辈里模样最像管老太君的,她板着脸,不怒自威的气场霎时涌起,席卷四周。她还算客套开口,但明眼人都听得出她的不耐烦,“我母亲昨夜在贵宝地受惊,现还在家中休养。我家小妹彻夜不归之消息我们没敢告知母亲。请问贵单位想扣留我妹妹到几时?” 陈部长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甚至不敢直视神似管老太君的容颜,“这件事不好说……我部还在调查中,望二位大小姐多多包涵。” “包涵?您说笑了。若小妹真做错了什么,我们是她至亲家属,包庇死刑犯的罪名压下来,全家坐穿牢底,何须我们包涵您?若小妹清清白白,怕我与我妻人微言轻,包涵不了您。” 管虞云淡风轻一席话,令陈部长招架不住。他冷汗涔涔,急着请走这两尊大神,“二位不若等我们厅长回来再……” 纪露白凤眼一转,凌厉迫人,“怎么?换届会议的结果很重要吗?难不成换届结果决定我家小妹是否清白?” 她相当于把亲妈搬出来压人了。 “怎么、怎么可能?”陈部长大惊失色,他坐在办公椅上,几乎支撑不住完美的笑脸。 陈部长招来门外的秘书,想了想又亲自去电给会议室,等那边接通后忙道:“例行询问得如何了?”装腔作势一番后道:“管三小姐毕竟受惊,又有伤在身,简化流程,早些放人吧!” 就最后半句话要紧。那头听令的人有些遗憾结束了对管大美人近距离观察的机会,正色称是。 “管三小姐,抱歉,让您受惊了。”陈部长的秘书请那二位大小姐赶来会议室与管虞团聚,他微微欠身,挂着礼貌歉疚的表情,恭敬垂眸。 在他们开门之前刚被卸去手铐重归自由的管虞起身,撑着桌沿活动了下。她整了衣领,端起她的身份气度。 “调查清楚就好。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管三小姐大人大量,大人大量……陈部长还托我向您带句话,厅长回来后,部长陪厅长登门拜访,或是宴请您一家,为管夫人、管三小姐压惊去晦气……”监察部长的秘书称赞她一番,赔笑道。 “怎敢有劳?”管赟打量过自己小妹颈上腕上的伤痕以及血色尽失的脸,怒火中烧。她和她妻子赶去小妹身边,一左一右给她关心与支撑,回眸冷笑着道:“管家庙小,容不下几位大仙。” 纪露白只顾着管虞伤情了,听她低柔唤了声“长嫂”,眼眶一红,捧她细白皓腕处突兀的瘀青,回眸狠狠瞪了一眼。 “这真是吃人的地方。哪里是我家小妹忍得了的。” “长姐,长嫂,我没事。母亲没事吧?” “咱们回去路上说。”空气沉闷极了,管赟眼一瞥,注意到桌前二人中女人遮掩在身后的手铐,她脸阴沉,大跨步逼近,抢先夺过快被收起的手铐。 手铐一边是温热的。且保留管虞的温度。管赟和纪露白双双沉了脸色。 “对于未定罪的公民滥用私刑,几位等着收法院传票吧。”管赟将手铐砸向地面,红木地板被迫破了相。木屑溅落,沾染了一双双锃亮的皮鞋。 那些人愣是不敢挪动半分,甚至目瞪口呆无措伫立着。 直至眼前惹不起的三位千金小姐相携离开。 “姑姑!”三岁小团子拨弄小短腿以最快速度飞奔而来,张开小手直扑管虞膝前。 管虞屈身将宝贝侄女抱起来亲了又亲,“姐,怎么抱孩子来了?” “我妈这周不是去开会么,我们收拾东西回我娘家住。” “先送你回家。母亲们惦着你呢。” “我真是不孝。拖累家人了,还辛苦姐姐嫂嫂这一趟,累及家族名声……” 纪露白与抱孩子的管虞并坐后排,她安抚管虞道:“行得正坐得端,咱怕什么?” 管虞满腹愧疚,闭起眼睛。 经过这一夜,她的精神疲累至极。 怀里的小家伙轻轻靠着她,给予她温暖的小小依靠。孩子的天真无邪将过去一夜刺激荒诞的见闻都遮掩掉。 管虞安然合起眼睛。 “小妹睡了,你抱她回去吧。”纪露白捞孩子坐到自己膝头,叮嘱管赟动作小心些。 管赟托抱起小妹,送她进门回楼上房间。 管家老少由此松了口气。 · 话分两头,屈篱完成任务光荣归队,乘着夜色下火车,面对的接站的人不是熟悉的同队的她小弟小妹,而是穿军服的几分陌生的面孔。 屈篱还在寻觅熟悉的那些嬉笑的嘴脸,被那群人涌来包围。“屈篱是吗,特工办行动二队的屈队长?” 屈篱心生警惕,捏紧行李箱要跑,“几位是?” “我们是调查组的,你涉嫌走私及贪污罪,我们要依法拘捕你。” 屈篱心惊,将行李箱甩向对面,转身拨开围堵的人就跑。 便衣很快涌上,将她逼着连连跨越站台。 “狙击手已就位,拘捕者直接枪杀!”行动指挥在站台广播里提醒。 屈篱眼前瞬间闪过她母亲与管虞的面容,一慈爱一冷情。她脚步缓慢至凝滞。 她高举双手回头自首,一枚子弹击穿她小腿肌肉。屈篱扑倒在地,狼狈地被架起,被束以手铐,拖行到羁押罪犯的军车上。 夜风在疾驰的卡车外呼呼作响。屈篱捂住温热的血流,心想:若母亲看到,必定心焦心疼了。 好在管虞不会。 第三周 管虞在家休养整一周,她在晚餐后提出次日回去上班。 留声机唱针一圈圈勾勒缠绵动人的曲调,管虞的声色柔软更甚。只是长辈们收敛开心颜。 恰好厨娘奉来睡前安神的羹汤。管虞起身接过食盘,奉汤为祖母与二位母亲。 老太太招小爱孙坐自己身边。 “祖母。”管虞温顺一笑,就势倚在祖母肩上。她在长辈面前柔顺温软,可是全家人都清楚她要强好胜心比天高。 过刚易折。管老太太太懂这份碰壁的自苦,可叹官家的孩子各个执拗,都像她的性子。 老太太柔目凝着陪在身边的模样长开的自己的宝贝幼孙,以苍老的掌心握了握她细嫩的手,无声传递给她包容与支持。“虞儿万万不必勉强自己如何。宝贝孙儿做什么,祖母都支持都欣慰。” “谢谢祖母。”管虞埋首在祖母肩头,隐去眼眶的湿热。这一周以来她如温室花朵被长辈与家仆悉心照料。管虞私心厌恶军部那些人捧高踩低的嘴脸与各怀鬼胎的无耻心思,但是留恋在家时日越久,她越生依赖之心。 抽刀断水也足够一时脱身的。 老母表态在前,相伴母亲左右的管书玉与墨诗薇互递眼神,敛合眼睑。 老太太腿脚不便。管虞缠挽祖母回房休息,退回客厅,见母亲们齐齐投来关切的眼神。 “虞儿,不若再多陪祖母几日?” “母亲。我若事情少,晚上必定回来。” 管书玉压平嘴角,将求助目光投给妻子。自己的女儿她们如何不了解。管虞看似应承得爽快,实则是步步余地。 “不若娘搬去公寓陪你。”墨诗薇挪到女儿身边,捧起她手,心疼她手心凉,捧着不放。 管虞自然推说不用母亲操劳。 墨诗薇是铁了心的,回房间就翻箱倒柜收行李。 “孩子大了,不由娘了。”管书玉披浴袍从浴室出来,本想与老婆浓情蜜意得些慰藉,见她忙得正起,狐疑凑过来按下她装衣物的手,“阿薇,你这是……?” “虞儿自从搬出去独住,工作日回过家几次……她近来神色倦怠,吃得少睡不好,失眠惊梦盗汗,我担心她。” 管书玉恍然,“所以你想要去陪女儿小住。” “再养一周,估摸着该有起色。周末我母女俩回来。我还订了电影票,”她凑近,双手抚摸管书玉的脸,安抚爱人,贴耳对她讲:“是情侣场。” “又是西洋人拍的离经叛道的以爱之名疯魔占有?”管书玉半辈子与史学打交道,她难免有些旧东方的刻板思想。 “你不去我自己去。”墨诗薇挑起一指抵爱人眉心,嗔她不解风情。管书玉知错认错,环住她带她回怀里走。 “我先去沐浴。”墨诗薇坐在她怀里吻了吻她唇角 “好。”管书玉痛快答应,她与墨诗薇各自忙工作,将要别离一周,自是情深意浓,隐隐期待着一夜良宵。管教授尚未开口,她家墨主任又发话了。 “你早些休息。明早你不是送虞儿上班么,记得将女儿体检结果取回。” 管书玉点头。毕竟是女儿家隐私,身为母亲自是不能忍受女儿在外受委屈。 “我会一并与那起子算算账的。”管书玉扶了扶镜框。墨诗薇再劝她千万冷静,“赟儿与露白两个大闹了一通,再纠缠此事,外人只会嘲笑咱家老少仗势欺人不懂事。” “若非顾念母亲英名,我何至于忍到此时!” 幺女管虞比她二姐管贽小三岁多,自出生,是全家疼爱的掌上明珠,管书玉与墨诗薇的心尖肉。心尖肉被别有用心之人算计欺负,最终痛得是她们两个做母亲的。 “你须得答应我。若是虞儿对我讲你行偏激之事。周末只我们娘俩回我娘家去了。” 管书玉气势全无,声如蚊蝇,“回门不带我?” “看你表现。” 墨诗薇莲步轻移去浴室。管书玉摊开报纸,看不进半字,下地为她检查可有少带什么衣物。又添了两件外衣与她们情侣款的礼貌围巾手套。 墨诗薇吹干头发出来,看着伫立墙角鼓涨的两只行李箱,咋舌。“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只我装好周末回门我们的衣物。”管书玉指点大行李箱对她解释道。墨诗薇羞赧转眸,提着箱子将要出门上楼。 “阿薇,我送你。” “一层楼而已。” 管教授执拗如牛,墨诗薇拗不过她,反被她揽腰拥着上楼。 管虞披发下楼,在楼梯口正面母亲们恩爱着似惜别情形,疑惑,顾不得羞避,“母亲们要出门。” “送你妈妈陪你。” 墨诗薇推抵管书玉,从她怀里退出来,“书玉,你回去吧。” 二位母亲的决心显而易见,管虞没法子反驳。她更屈身垂眸从母亲手里接过箱子。“母亲早些回去休息。” 管书玉手里怀里空空落落,她身为母亲,只有大度地点点头,轻落叹息背手回房。 墨诗薇悄声笑骂她是老学究。管虞失笑。 ` “虞儿,泡澡久了容易乏累。”墨诗薇在浴室门口轻声呼唤女儿。管虞应声,拉回远走的思绪,应声。 墨诗薇与管书玉少年夫妻恩爱如初,若非彼此因公务分离两地,夜里惯来是相拥而眠的,管虞夜半退身,她母亲随即醒来了。 身边半边床空荡荡,墨诗薇下地绕开屏风退门出去。小客厅靠近沙发的窗边人影朦胧 管虞将安眠药就咖啡吞下,转回身对母亲盈盈一笑。她的笑颜温软极了,可惜是截然相反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 “夜半睡不着跑来饮咖啡?你还要不要休息了?!”墨诗薇恼怒女儿的胡闹。管虞轻软认了错,老老实实放下半杯咖啡,挽母亲回卧房。 “你手怎么那么凉。严老大夫说得不错,虚寒之症。” 管虞望着吊灯,笑容一僵,小心试探道:“老大夫可还有说什么?”她珠胎暗结之事,也瞒不过搭脉的老中医的吧…… 墨诗薇回想着陪女儿体检之后老大夫神秘单独问她女儿可有婚配,墨诗薇并未深想,当时只爽朗答复尚未。 墨诗薇只当是同事寒暄,并未对女儿说起。曲期年被曝身份继而利用女儿逃走,墨诗薇实在不想提及这个名字或这个人。 “他未曾多说什么。具体的明日上班我去问问。” 管虞忧心露馅,赶忙劝阻:“母亲,您不必为我操心。我好端端的。” “快些闭起眼睛。”墨诗薇嗔她一眼,背身提了提被角不理会。医生向来注重客观真实的检验结果,而非当事人避重就轻的主观臆测。 在家将养多日,管虞没恢复到元气满满的模样,墨诗薇提着心睡去。 也不知安眠药吃去哪里,管虞毫无睡意,失神望着天花板稀薄的银灰月色。 管虞厌恶那座铁牢笼,毫无人情味,盛行谄媚上官或打压对手的不正之风。与管虞最初憧憬的政途极具割裂化。铁笼子里只有两种人,真小人与伪君子。 真小人便是耀武扬威仗势欺人之辈,如屈某。 而她自己,捏造谎言,私放重犯,头顶管氏荣耀清名,暗行违法乱纪龌龊之事。 谋划至今,无论是与曲期年了结旧情,或是报复屈篱的羞辱,管虞实在操起了无形的杀人的刀。 曲期年此一生绝育无后。 曲家根正苗红的血脉断绝…… 屈篱嫌恶与曲家扯上关系,可借她的腹揣起了曲家的独苗。 祖母花心无情,母亲偏执癫狂,能做得何果?她有些想看。 管虞两相矛盾。去子,则家事宁。她一生来去自由无牵绊。 可若是留下,这株血脉见证曲期年的无用,见证屈篱抓狂,是为报复曲家人的捷径。 管虞在孝道与自我之间,承受绝望的内心撕扯。 她脑子混沌,难以入眠又无法集中精神。药石难医,凭外力亦难振奋。 什么法子她都想过试过,彻夜泡在冷水里依然不得清醒。次日醒来萎靡不振,头晕脑胀。 顽固的管虞与刻薄的长夜握手言和,她以自我折磨的方式保持痛感与清醒。体检报告上明言,她的肠胃功能薄弱,慢性胃炎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吞噬她的脾气。 戒烟戒酒戒生冷辛辣是院方刻板的建议。病人从不会多虑。 已然拖一副病体,活在当下岂不更好,免得将来某刻行将就木之际啼哭悔恨。 管虞连自身安危都不顾,更遑论寄养在她体内蚕食她气血的小吸血鬼如何。 若有命活到四十周大,就将她生下。 若禁不起折腾,也只是天意。 背着家人,管虞依旧放纵,折磨她的五脏,折磨她自身,折磨她腹中寄养的小恶魔。 · 墨诗薇有鼻炎,她也在军部会议室捱过,尝过几个时辰的冰冷空气。她有些伤寒,休假在家里与女儿一并休养,搭管虞车上班,疏于觉察车体中重重遮掩下刺鼻的烟草气息。 管书玉沉吟一路,她亲自开车先送妻子去医院。墨诗薇拎包下车后,管书玉悠悠看了眼小女儿。 她难以相信爱女叛逆至斯,甚至偷偷沾染了不良风气。 想想这车在一周前不知经多少脏手,管书玉心里掀起厌恶。 毕竟是限量款的管虞至爱,管书玉问过女儿意见,猜到她舍不得换车,只说晚上来接她们母女下班,替她去洗车。 管虞向母亲温软笑言谢意。管书玉驱车直入军部高墙环绕的森冷院子,停车,绅士般护女儿下车。 管虞脸热,挽起母亲臂弯。 她开襟的大衣下,蝴蝶系带收腰的衬衫并毛呢裙勾勒曼妙曲线。抬脚进楼收获注目无数。 胆大的殷勤迎上来问候。管家母女俩戴着墨镜目不斜视,不顾路人尴尬当场。 老母亲与自家夫人耳提面命一再劝说要她稳住不宜生事,管书玉并未兴师动众的,只是亲自送爱女去她的办公室,又去情报处安处长处探访了番。 不轻不重提醒几句,恩威并济,被那男人感恩戴德千恩万谢送到楼下。楼下那时被围个水泄不通。 “书玉,你来送虞儿?”纪惊鸿的礼帽大衣西装是她偏爱的玫红。衬得上她容貌之妍丽。 “纪参谋长,许久未见。”婚后,在娃娃亲对象面前,管书玉总是刻意保持距离。她的确无心于什么军部换届。 “管教授有所不知,这位已然是新任纪副厅长了。您该改口了。” 纪惊鸿一挑眉尾,对于她的死德性司空见惯,当媚笑围在身边的官员倾身以适度音量提醒管书玉时候,摆了摆手,急着问管虞下落,“我干女儿呢?” 管书玉默然。纪惊鸿偏爱管虞近乎视为亲生。墨诗薇对于管纪两家老太太定的子辈姻亲总有芥蒂在,管书玉偷偷警告过纪惊鸿不许再提认管虞做干女儿的事。 但这厮孤傲惯了,心比天高,不将所有异性的话放在眼里。 包括青梅竹马的管书玉。 管书玉颇有自知之明,且身处大庭广众,狼群环伺,她只得别别扭扭指了指楼上。 她身旁一直摒息等机会接话拉拢关系的安某人向前挤,矮身探出自己双手,狗腿地笑。 “我先走了。既然您出关了,早些放露白她们回家。”管书玉挥挥手急着回研究所忙她的新课题。 纪惊鸿心里不是滋味,不顾旁人在场,回头急道:“露白是我女儿,管赟是我半女,新正是我孙女!我就留她们了,你待如何?” 走前,管书玉摘掉墨镜冷飕飕回她一眼。 对于这二位欢喜冤家拌嘴,围观的长官领导严肃观摩,在纪惊鸿凌厉眼神扫视全场后,噤若寒蝉。 “你们哪位陪我会见陈部长来着?小女任性生事,我代她道歉来的。” 倒霉的秘书再次被拎出来……随后一番友好会见互打太极,隐下不表。 · 管虞领到了一身新军服。是她的长官安处长亲自捧来的。甚至还与她商量为表彰她对于无线电破译的贡献,为她请功申领军功章。 当真讽刺。管虞想到了家里祖母珍爱的那枚特等功勋章,面对谄媚的笑脸,仿佛被落了一巴掌在脸颊。 心里又酸涩又疼。 无边恼怒。 “倘若这么容易获得帝国荣耀。我祖母何至于豁出命去?” 管虞反问使安某人笑容僵硬,他赶忙推说其他,将这件事唬过去。 “您若真信重我,不若将我编入调查组。屈篱的事情,怕不是个例。贪赃枉法之徒监守自盗,更为咱们指挥厅抹黑。您看呢?” “管专员分析在理。我安某人对你是全然相信。”安处长褒扬管氏家风,管虞听得心烦,敷衍两句,领到了调查员资格,请走了喋喋不休的人。 她换起新军服,淡然对镜看了眼衣领遮不住的绷带贴,不甚在意。 · 管虞是这座铁笼子里的光。她是九天神女落入凡间,像是冬日里飘扬的雪花,纯净高洁又孤傲。 当这束光投入漆黑的腥臭的牢笼缝隙,驱散乌烟瘴气。 微光拂在绞刑架上,拒不认罪的屈篱撑开血糊的眼皮,眼底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管虞神情淡漠踏入刑房,她非空手,提着托盘。屈篱眼前模糊,但管虞之相关她辨认得仔细瞧得分明。 管虞的乌木托盘里只有一紫砂茶杯,是她办公桌的。屈篱见过,在她以公事为借口去情报处寻管虞的某次。 管虞之后还有人跟进,随她并坐在临时支起的审讯桌后,坐着舒适的圈椅。 昂贵的红木桌椅倒也衬管虞气质。管虞啜着茶,自她身边晕散普洱茶的香。 屈篱讨厌院子里那些衣冠禽兽,连带嫌恶军绿色的这身皮,但管虞穿起,赋予军服真正意义上的荣曜与光彩。 屈篱心内满足,眯了眯眼。管虞天降,达成了她最重要的心愿。她虽说拒不开口,但心下清楚,那些人早看她不顺眼,却也不至于为她个小角色而大动干戈。 屈篱思忖数日,回想近期曾有得罪哪位大人物。 得罪至深的人淡漠端坐眼前饮着茶,偶尔投来一眼,凉薄极了。 “嫌犯屈某回话。冬月二十七,即本月十三日,你人在何处?将你行踪详细报来。” 屈篱眼神抓在管虞身上,观赏魂牵梦萦的身影。闻言,嗤了声。 “不给你教训,你怕是不知我们一队的手段。劝你识相,老实交代!”与管虞搭档的是行动一队的人。一二队结宿怨,况且屈篱前次捉拿曲期年立功使一队全体丢脸,旧怨新仇,定要对屈篱撒出恶气。 管虞不闻不问的一周里,她承受了三日的车轮战审讯两日断食折磨以及两日的酷刑伺候。 屈篱有点体会到“风水轮流转”的含义,昔日的刽子手,今日的砧板肉。她舔食唇角的血痂,吮自己的血与盐水混合物,以此勉强活着。 女人屈指敲桌面,“张嘴说话,你哑巴吗!” 管虞脸色稍好些,回归做那株孤傲玫瑰了。屈篱无视闲杂人等的吵嚷,撑起僵硬的脸,对管虞绽出大大的笑。管虞到来,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她已然足够开心。 遭无视的女人将要起身,被管虞劝住,恶狠狠瞪着绞刑架上不人不鬼的家伙。 “你没什么要主动交代的?”管虞总算起身来,绕过桌角,仰靠桌边好整以暇打量屈篱。她整个人湿嗒嗒又血淋淋的,像是从血海里捞出来的。她的鼻孔糊了血,嘴角瘀青,额头血痂最瞩目。 屈篱与曲期年毕竟是同母的半亲姐妹,轮廓几分神似,管虞被回忆拖回面对满身血污褴褛的曲期年,胸腔被复杂的情绪撑胀得酸疼。 屈篱被固定在绞架上,与枯木融为一体般。她晦暗的眼光被一撮撮湿发分割成细微的,而今漫着微光。 管虞眼神的戏谑被屈篱自我修饰为独特的欢欣。 为她欢欣,等同于欢喜她。屈篱臆想美梦,笑容羞涩起来。她试图挺了挺身子,以熟悉的微俯视角观赏管虞。 管虞体肤偏凉手脚冰冷。如果爱意有温度,她想温暖管虞做炙热烂漫的。 管虞失落垂首,眉心划过的是不忍吧?心疼自己么?屈篱钝锈的喉咙晦涩滚动。 想拥住她,给她温暖,给她支撑。 还真是个傻姑娘,如此这般轻易心软了。明明自己那样可恨可恶……屈篱想到小葵的话,欢喜的心落回深渊孤寂跳动。 被问话的人一声不吭。 管虞缓了缓,提起茶杯,睨着她冷嘲,姓曲的果然一副臭德行。 二人各有心事。 多余的女人往桌上敲笔杆,提高音量扯着嗓子喊:“废物,走私的赃物被运到哪去了,赶快交代!” 管虞要过笔录本翻了翻,前几页空白的,只有记录人日期。空白的纸张嘲笑那些人的碌碌无为。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更胜前人,新来的一拨调查员总是更凶残,无所不用其极折磨罪犯。 女人耐心告罄,在仰慕者面前丢脸让她仪态尽失恼羞成怒,她拍案而起,指着屈篱鼻子怒骂。 顾忌着管虞,没有开黄腔。但管虞听得伤耳朵。她重重扣起杯盖,回身将茶杯推回桌面。 声音不轻不重,但在逼仄冰冷的房间惊动了空气为之战栗。 女人瞥望管虞背影,息声,视线赤裸地落回她腰线臀线…… 有同僚曾不怕死在酒后恭喜曲期年即将高攀管家,放浪形骸大放厥词,赞许曲期年走狗屎运,拥有绝世尤物。 那之后呢,曲期年似听不清,微笑脸追问了句绝世什么。那男人话音未落,被踢翻在酒桌下。 那男人是他们行动一队高升出去的、据说是政务部陈部长的姻亲。可那男人议论管三小姐之后连连倒霉,被踢断了肋骨送医路上车祸而亡。 有人说管虞克夫,所以向她示爱的一概倒霉。这不连续送花的屈篱也倒霉了,甚至亲自栽在管虞手上。 背影姣好,身段很美。女人吞咽口水是遮掩慌张的。 屈篱突然挣扎起来,她盯着那女人流连管虞身上的脏眼,恨不得将那双死鱼眼亲手挖出摔地踩破。 那女人色厉内荏,一惊,高声斥责屈篱肃静,甚至于冲过去提鞭子胡乱舞动一气。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最好打死我。若我翻身,我要你们所有人跪着死。”那人气得跳脚一鞭甩来,剐伤屈篱的脸。屈篱冷笑。 眉骨上旧伤翻新。血流涌下,屈篱咧开嘴角伸舌吸入口腔,唾弃那只张牙舞爪的禽兽身上。 女人暴躁如雷,她即将挥鞭奋力一甩,手臂被制住。管虞看似云淡风轻,可她用了十足的腕力。她端着笑,劝调查组同事息怒。她回眸瞥了眼探头,那女人磨了磨后槽牙,讪讪收手。 管虞提醒下,二人先后回审讯桌边,继续执行公务对牛弹琴。 女人口干舌燥。 管虞茶杯见底。 “最近的热水间在哪里?”管虞扭头问同事。那人眼一转,媚笑起身,请管三小姐稍坐,大包大揽出门去提热水瓶。 监控设备轻声运转,将刑房的一切动与静收入眼与耳中。 门经掀动,带起萎靡的脏污的气息,管虞眉心轻皱,猛地吞掉茶水底子,似呛了水,低头轻咳,咳意与急促呼吸逼红她俏脸,她弓着背,撑在桌角。 “管虞,管虞你怎么了!” 镜头内外的人都在注视她。被铁链束缚的屈篱拼命抗争着,她只恨自己眼睁睁看着管虞痛苦却无能为力…… 镜头下,管虞慌慌张张从口袋里取出药瓶。那字样很清晰印在一闪而过的镜头片段。是强效止痛片。 “管虞!你哪里不舒服,哪里病了,你说话啊!” 全世界寂静,被捆绑的人不赎罪却吵嚷。管虞自嘲自己仿佛是近乎赤裸满身血污被审讯羞辱的那个。 这种不安感与屈辱感,正是屈篱一遍遍深刻施加给她的。 管虞仰头,假装将药片干涩吞咽。她细美的喉与颈项的伤,同时真实地展现在镜头内外。 “你脖子怎么了!是谁伤了你?!管虞,你说话!回答我!”屈篱死死攥拳,不甘铁链束缚而咆哮。她的吼叫比链条碰撞更骇人。 管虞渐渐平复下来,她从桌前直起身,稍整仪容,迎进几步,提醒屈篱别管闲事。 她脸色憋得发红,唇白如纸。屈篱因为距离拉近瞧得更仔细,心里被无形的手攥住折磨。 这种疼法比身上的皮外伤难熬得多。 “管虞,求求你了,你病了就去看医生。我招,郊外雪松林仓库那批货是我偷运走的。之前很多次仓库失窃也是我找人做的。那些货我分批卖去了黑市。我全都招,你不要耗在这里了,去看病,好么?” 管虞勾唇,凉薄一笑,“你撑了这么多天,怎么突然想开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屈篱惨笑,扯得嘴角生疼。“成全你,我情愿的。” “你对自己也是够狠的。”管虞捻着崭新的军服为她擦嘴角,轻描淡写嘲笑道。 异物陷入两瓣唇,从缝隙中粗砺划过,屈篱想也不想,用舌尖勾入。 涩然的苦味在口腔里漫开。屈篱想也不想,将药片吞下去。 以管虞幸灾乐祸的微表情看,入口的绝不是止痛药片。 “管虞,我愧对三个女人。生养我的我母亲……”她望着管虞顿了好久,抿住起皮的唇,“还有一个,她陷落风尘,与我交情匪浅,我想求你……” 门被推开,嘈杂之后管虞应同事招呼坐回审讯桌后,重新泡一杯茶。 屈篱借着那二人寒暄的时机,将药片嚼碎吞掉。 哪怕是死呢,死在管虞手里也是解脱。 只要管虞善待自己,不再恨她了。 只是对不起母亲。有负于小葵。 第六周(之前发在ht的存稿没了) 第四周 在屈篱下狱半月、招供一周之后,由城郊雪松林军械仓库失窃案引出的军部人员渎职贪污走私案由军事法庭秘密审理完成。 “案犯屈某,前军部人员,涉嫌知法犯法,犯有渎职、抢劫、贪污、走私、故意伤害等罪行十三条,案犯供认不讳,现依法当堂宣判,解除屈某军职,没收全部家产充公,流放泾南,六辈血亲撤销档案。” 旁听席空荡荡,受审席无人立。公审团簇拥法官义正言辞演独角戏。 随着这宗案件被管虞告发,风波乍起。至今,法槌落下一锤定音,背后纷争不断的两派达成微妙的平衡。 武松意不在打虎只为过岗,挡车的螳螂被重惩,激进党与保守党全无损失。新官立下官威,任是过客者谁,这三味真火烧不到老虎身上。 一拳重击只打在棉花上,激进党的代表之一纪惊鸿不甘心,关自己禁闭踢漏三只大沙袋,最后是被她的小娇妻亲自拎回家的。 这结局彼此都有预料。帝国军队前身财政多由江南甚至渭南的富商巨贾支持。帝国成立几十年来,赵钱孙李四姓豪门仍把持财政大权甚至干涉军政,拿捏帝国命脉。 根除弊政任重道远。 管书玉当晚也来劝说好友,为表郑重且不别扭,她自然是牵手爱妻相携登门。 事情发展不出意外。 管虞从听闻纪阿姨升职就设想好未来几步,长辈们的反应都在她考虑之内,唯一的变数就是墨诗薇心疼她甚至于陪伴一周。好在一周过去,母亲归家。 归于平静。 屈篱案的审判结果的手写大字报就贴在军部各大办公楼楼前。敲山振虎。开庭之日管虞借口不适请假半日。傍晚时候,她去屈宅接屈篱母亲回她光华路小公寓暂住,归来不多时,下班时刻,受托的女同事打来电话,向管虞转述书面判决结果。 “多谢了,小于。”管虞放下听筒,背靠着沙发眺望窗外失神。判决结果惨烈得超出预期,这只说明,屈篱是被彻底舍弃的棋子。 流放千里驱逐出境做苦力,且连累上下六代人无法翻身。尸位素餐的人当真翻脸无情。 屈篱彻底被帝国的法槌打入了地狱。 家产充公是对于贪污案的公正审判。帝国量刑严苛,这是毋庸置疑的。屈篱的房子车子转眼易主,黑白制服的警署中人在路对面戒严,包围这条街,以屈篱的车子为中心画包围圈,甚至分出很多小队四下搜索抄家,那些没主的房屋店铺都倒了霉。 入职军部之后,管虞对于新兴帝国的实际掌权者大失所望。多少先贤抛洒心血,到头来成全酒囊饭袋之辈。 旭日初升,广厦角落一如漆黑。 天边的太阳挣扎着,坠落在地平线,近乎是一瞬间散去万丈光芒。管虞靠着窗,追光的目光黯淡下去。 “管小姐,”屈氏跟随管虞回到光华路的公寓,依从吩咐,归置自己行李占据了客房,净手去厨房忙碌半晌。夕阳淡出屋子,乌木的窗泼墨似的黑。屈氏系着围裙,谨小慎微从厨房出来,摆好碗筷盛菜盛汤,将自己家里的腌鱼干腊肠泡菜等等分盛四小碟,围绕摆放主菜旁边。 管虞回过身,眼神由远及近,收回思绪,她的脸颊在烟火气中浮现笑意,“伯母,您辛苦了。” “管小姐请用餐吧。您需要时唤我便是。” 屈氏只准备一副碗筷,她跟随管虞到桌前,垂着眼将要退回厨房。 “伯母您请坐。”管虞拉开椅子,安抚屈氏坐下。转身,去厨房另取碗筷,看到了灶台沿那碗陶碗盛的粗饭与木筷,她端起,回餐桌另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管小姐,您……” 屈氏想要取回自己的饭。管虞却将另一副盛着香米饭的骨瓷碗银筷推给她,“伯母,客随主便,却麻烦您照顾我饮食。是小侄招待不周。请您见谅。” “管小姐这是哪里话……平日里多亏您照顾常日里关照篱儿,如今,篱儿不过是出个远门,又麻烦您收留我这老婆子。我实在是无以为报。” 管虞放柔声音宽慰长辈,“伯母,您别这样说。屈队长是我军悍将,军功卓着,如今是我部独当一面的人物。她常关照我,也曾在我病时登门问候,再者说,我见了您分外亲切,只当您是自家长辈。” “管小姐折煞我。” “长者为尊,您一再推脱,才真是折煞小辈了。屈队长临行前委托我照顾您。我只是偷懒,接您到身边来,请您暂且委屈几日,等屈篱归来,我将您亲自送回府上。” “如此实在麻烦管小姐。篱儿回来,我携她登门拜谒再表谢意。”类似的敬语管虞在屈宅接到屈篱母亲时候说过一回的,屈氏心里对这少女亲切,因她品行礼节出挑,容貌雅致,因她与自己女儿独一份的亲近。屈氏大致有猜想,这位自称“小管”的女子家境优渥。因为对方的善意亲近甚至于亲自照拂,屈氏诚惶诚恐。她将这份恩情记下,惦记起自己音信全无行踪又保密的女儿,捧着饭碗,循着米香,如鲠在喉。 管虞手捧的陶碗里是点缀着泡菜的糙米,素而不淡。管虞不喜重口的咸辣,她口味偏好母亲墨诗薇,偏爱食材鲜甜的本味。类似于碗中的酸萝卜泡菜,她未曾尝试过。 浓重的盐渍味道扑鼻而来,管虞做不出将碗中餐浪费掉的陋习,只有压眉头尝试。 “管小姐吃不惯这泡菜吧?实在抱歉,是我欠考虑了,还没问过您的口味。” “我时有胃痛,食欲不好。您别见怪。”管虞端起笑容,又是废了番嘴皮子功夫请屈篱母亲舍掉了敬称。 “您直管叫我名字,鄙姓管,单名虞。” 屈氏应承下来,为她添汤。 管虞道谢接过。 静默无话。 屈氏担忧远行的孩儿,可她寄人篱下,不好总是叨扰管虞,只好默数这份惦念。她换了环境,夜里难眠,眼瞧着西式洋楼的吊顶,心心念念仍是曲家听雪阁主卧柏木的横梁。 她与曲登科,在那间古香古色的屋子里走过新婚缠绵或添丁之喜甚至于漫长的同床异梦孤寂冷淡。 屈氏藏一颗泪在自己带来的瓷枕上。那泪被摄去暖意冷下,她心也如此。 瓷枕是她的陪嫁品,随她漂泊来去,留存为最老的物件。 屈氏胡思乱想着,听到门外突兀一脚步声。猜是踏在木地板上的皮鞋。并非管小姐的高跟鞋,屈氏慌张提着心,捏起红稠锦盒——这是她珍藏珍爱之物所用的。 里头有屈篱幼时一家三口的合照,还有她陪嫁的几件金玉首饰。 屈氏扯开门抱箱子出去,与循声回眸的管虞面对面。屈氏一愣,不解打量着管虞陌生的装束——长发盘起,风衣皮鞋,一身通透的墨色。 “你这是……” “伯母,我有要紧事急着出去。让您受惊了。”管虞报以歉意,她交代屈氏反锁家门,戴起礼帽,手指圈起车钥匙扣与她告别。 · 黑衣夜行,管虞的座驾的宝石蓝在璀璨的暖黄色灯光里闪耀如昼。 她驱车去往城郊护城河,压着嫌恶眼神停车寻人。 点头哈腰矫揉造作的男或女最是爱财,任意折腰。 管虞寻了个女人问她可识得名唤小葵的女子。那女人掐腰挥动浓香的帕子,娇艳面容登时变脸,“她有什么好?” 管虞又抽了张银票给她。女人心花怒放毫不掩饰,“她在房里接客呢。喏,就在那艘抛锚的带花大船上,就是底层不开灯的那间。”女人回首,腰肢一摆更近眼前的风衣女子些,翘着兰花指一点那艘人头攒动的大船。 “多谢。”管虞急于抽身,她手背又被那帕子拂过,女人贴过来,热心提醒道:“官人有所不知,你前一位贵客可是龙虎门的三当家,那女人彪悍强健,许多男人都怕。她浑又不忌口,官人您还是稍候吧。她从不留宿,闹过一阵也就出来了。” 管虞神情冷傲,微点了头疾步而去。 女人在她背后嫉妒得眼也红了,尖声道:“这条街上哪个不知,那婊子在床上就是个死物。白瞎了这幅好面皮,去捧那赔钱货……!” 冷风搅散唾骂的女声。码头一如既往热络。 走廊幽深,管虞疾走在舱里寻,好在门前放哨混帮会的大汉橙黄的对襟马褂足够醒目。管虞直奔那厢。 “女官人留步。”当今世上男人总是有几分桀骜,越是无知,越是虚假地高估自己而轻蔑女子。所谓女官人正是男人对女子的蔑称。 “让开。我要见你们三当家。”管虞没空闲理会闲人闲事,若非受人之托,她犯不上纡尊降贵来这里见腌臜事。女子名节大过天,管虞没心力与喽罗纠缠,那二人横眉冷对,须臾间,她将枪摸出直指门扉扣动扳机。木门门内的门闩断掉,吱呀一声为她开启。她将要举步,那二大汉恼羞成怒,一左一右要来卸她臂膀或夺枪。管虞先发制人推出一掌拿取左手的大汉手腕,猛然发力,持枪的右手举枪瞄准张牙舞爪另一人。 那人在枪口之前,咬着不甘,颤颤巍巍高举双手。 “想活命就别乱动。”屈篱踢门而入,所见是荒唐不入眼的一幕。 那横跨在床的女人衣冠楚楚,被她压在身下的女子两只手腕各自被捆缚在床角,她热泪敷面,神情绝望屈辱。 管虞抬枪打穿行凶之人的右耳。在嚎叫中将人掀翻,旋身,取下自己的风衣,为衣不蔽体的女子披起。 卧床的女子双手仍被箍着动弹不得,管虞轻声请她忍耐,转身,耐着性子与这女人与其手下谈判。 “识相就滚。”她冷着脸挤出几个字,不想多费口舌。对面三人互换眼神,女人捂着血肉模糊的耳抬手要俩手下一起上。 “给这小白脸点颜色看看!还有,这么俊的一张脸,别给老子弄花了!” 管虞最是厌恶半分柔情也无的粗鄙女人,骨子里不输于封建时的糙男人的卑劣。 她眸心一凝,换手握枪向门前放枪,趁乱侧身闪避,反手拿住其一小臂反剪背后。 大汉俯身痛呼。管虞踢向其腘窝逼他跪地求饶。 另外的一男一女在枪口下连连后退。 “都滚。再来找茬,我们警署大牢见。” 风衣女子似乎是玩命,不死不休投来敌视目光。龙虎门的女人不甘心,却也知道碰上硬茬只得委曲求全。 女人变脸之快,比戏台上的川剧变脸还精彩。管虞心中憎恶,沉声要他们滚出这里。 如蒙大赦。女人携小弟捂着伤处狼狈逃窜。 管虞适才定心,转身在床前为那女子解束缚。她冰冷的指尖触及女人腕部裸露的肤,惊得女人浑身颤抖。 “是屈篱托我接你走。”管虞轻声解释,她费力解开两枚死结丢下粗砺的麻绳,侧身,留给令人安心的空间。 只当这面容姣好的女人也不过是来寻花问柳的嫖客,小葵哀莫大于心死,听到屈篱之名,死寂的眼里折射出丝丝缕缕的光。 “你说真的?”方才那女人也借以屈篱之名行骗,骗她开了门,将她欺上身……小葵再不敢轻信与人了,哪怕是看着柔弱的女人。 管虞认真思索如何提高说服力,她近乎直白道:“我是她同事。屈篱母亲也在我家中。她出远门,将你们托付于我。” 小葵环胸缩在床头,泪眼朦胧急着问她屈篱下落。 “有人说,她下狱了……” “还有人说,她死了……” 那些流言蜚语割伤她心扉,恶意告知屈篱黯淡下场的人,急着将她踩到脚下。她不从,与屈篱别过至今,又挨打无数,连夜受惊。 她方才被人擒在身下,甚至有想,不如到此为止。她这一生,苟且不得安。 倘若屈篱去了,她随她去了。倘若屈篱尚且活着,她先去下头等候又何妨。 只要不教屈篱的对头得意就好。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受够了。 女子泣泪,脸色灰败,惊惧过度,管虞不想逼她如何,轻声揉着半真半假的好话哄她,“她好端端活着。昨日与我通话过。你信么?” “她此去是秘密行动。我不知具体下落。”管虞有心从风衣衣襟里翻证件,碍于风衣在女子身上披着,她没再动惊扰此人。 “小葵。屈篱告诉我你的名字。她说你是她的”管虞回忆着屈篱的哀求,话溜过唇角转个弯,“红颜知己。” 小葵自嘲,“我担不起。官人、大人她,对我多有照拂罢了。她心有所属,听闻那位小姐家世显赫,是天之娇女。” 管虞别扭蹙眉,她不想生事,但心里嫌恶胡乱搬弄口舌的人。那些声音躲在背后,她尚未捕捉到,但是始作俑者屈篱,她足以拿捏在手。 管虞眼神一凛。 “收拾好,随我走吧。屈篱母亲夜不能寐,还盼着你们归家。” 管虞柔软的字眼温暖到她,那些软甜,滋养伤痕累累的心。小葵感觉自己仿佛瞬间活了回来,浑身散发生机。 “多谢大人。” 小葵配合地起身。而管虞守去门外。花船上混杂多人的气息,烟酒脂粉甚至下流的气息纠缠不清,浓厚逼人。 管虞敏锐嗅到了丝丝烟味,她的左手拇指与食指下意识贴合摩挲,想象烟雾缭绕时麻痹神经的松弛感。 小葵换起相对厚重的衣裙,无法避免仍是妍丽的桃红色穿着。 楼里的女子身不由己体现在方方面面。管虞仍好心由她披着自己风衣。小葵谢过。 背后无眼,却有很多眼睛盯着她们。管虞将戏做全套,虚揽着那人的腰。她的手揣在自己风衣口袋里,实则紧握着手枪。 屈篱逼迫她那事之后,管虞不得不防人。 小葵带路,她二人直入鸨母的套房。那女人嘬着烟枪,醉生梦死好不惬意。听管虞报出来意,柳眉倒竖,张嘴就骂:“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想挖走我的宝贝疙瘩?你可知小葵如今的身价?那姓屈的一倒台,这小蹄子更受欢迎了,达官显贵都想尝上一口。她的日程,都排到年后去了!” 话里话外都是舍不得摇钱树被挖走。管虞不想与这等自甘堕落的女人讲羞耻讲道义,她将自己钱包里所有银票抽出,拢着小葵,拍在就近的茶几上。 “这些够了吗?” 那鸨母见这女人穿着不凡出手阔绰,自然想着多敲一笔意外之财。她再开口索求,管虞将自己的军部通行证拍在桌角。 鸨母看到证件皮套上闪闪发光的军旗,心里犯嘀咕。她壮着胆子扭胯赶来,掀开那页,看到女子不苟言笑的头像照与军衔军职,两眼一抹黑。 姓氏的“管”字,足够帝京为之一震…… 小葵同样也瞄见证件上那一行字,脸色刷白。 管虞。传说中的管三小姐,屈篱心头好。 怎么会是她呢? 她如何屈就来此? 为的屈篱么…… 第四周续 街景在车窗外倒退,伶仃的梧桐叶枯寂飘落,霎那间破败归尘。 车子属高奢品类,小葵见过同牌,源自屈篱,却未曾见过同款。她也从未见过如管小姐这般潇洒不羁又优雅柔美的女人。 她僵身蜷在车后排方寸间,芒刺在背,自惭形秽乃至不知所措。 管虞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将车载空调风力抬高一档。 · 管书玉未曾见识过自家夫人这般动气。墨诗薇铁青着脸,不置一词,下班就报出光华路。 管书玉小心瞥望,驱车带她赶来小女儿下榻处。只是管虞不在,更教墨诗薇冷脸的是,家中还有生面孔在。 寻常妇人装扮,布衣荆裙,木钗绾发,年岁比管虞大出许多。墨诗薇堆起礼貌的笑容,听闻管虞夜出未归,姣好的面容霎时冰封。 屈祯察言观色,猜度眼前人是管虞家中长辈。她自述是管小姐雇佣的炊妇。那一双贵人涵养极好,仍是客气请她先行休息。 墨诗薇坐在客厅里等。 管书玉被打发去楼下。她捏着半包烟站在垃圾桶边搓摩烟丝。身影与举止太过招摇,管虞停车之前远远瞥见。 她下车前,须臾沉默。小葵此时沉吟再三,忍不住开口请教,“您就是管小姐?” “鄙姓管,家中行三。或者你可以直接称呼我姓名,管虞。” “屈长官最爱的词牌名,就是虞美人。”小葵眼眶湿微湿,她垂眸勾弄手指,凄凉一笑。 管虞透过后视镜漠然瞥望,转眼回街边的轿车,与对她道出自己盼望。 “你不必对我心存感激。只是屈篱欠我人情。若你实在不安,当下可否帮我一忙?” “您请讲。” …… 循声回头,管书玉捏扁烟盒迎向管虞,审视目光扫向她及与她同行的女子。 年轻女人打扮花枝招展,身披着不合身的风衣,且那风衣翻领有眼熟的手工刺绣。是管家长期合作的苏绣设计师手笔。 管书玉脸色古怪,神色纠结,与管虞面对面,等她先开口。 “母亲。这位是我同事。”管虞避过母亲审视,抬眸扫过住处客厅窗的光,镇静垂眸,“您深夜来,怎不上楼?” “你母亲在楼上等你。”管书玉本想试探管虞, 看她衣衫单薄,自不忍心女儿受凉万一,虚揽她肩头催促她上楼。 小葵被安排的措辞藏匿于口。管虞护她上楼。 那揽肩的动作到底太过亲密了些。房门拉开,墨诗薇目光沉落。 “走廊尽头的房间,你且住下。”管虞又将说辞套用了番,介绍双方后,给小葵台阶。收到管虞示意,小葵屈身,退回房间里。 小葵入那道卧室门才发觉,此处怕不是客房。桌角花瓶的玉兰芬芳,似是管虞房间。 玉兰纯洁,像是她风衣的绣样,可比拟她品行。 小葵忐忑地立在窗边,心有余悸,羞愧无措。月光抛洒盈满窗,不开灯的房间,光洁静谧。她本不想更多叨扰,为管小姐造成的麻烦已然很多……拖累她与她家族声名在前,使她与高堂烦恼在后。小葵站立不安,又分神惦记杳无音信的某,心绪不宁。 她犹自忐忑。管虞那头顶着母亲威压,更不好过。 “母亲。”深夜了,管虞奉了杯温水来几边。 墨诗薇只顾抬眼望她,无声地细致端详自己女儿,越看越是难过心焦。女儿大了,经事了,有主见,也揣心事了。只是这件事重若千钧,不是她想要独身租房那般轻易,不是她心悦曲期年哄动家中长辈便成事八分…… 墨诗薇的心揪紧了,她直了直背,双手紧扣搭在膝头。 管虞半垂眼睑,同样缄默。 沉默弥漫过久,心跳或脉搏鼓突都清晰可闻。 “你还当我是母亲的吗,管虞?” 抽泣声在宁静的夜晚被放大数倍,管虞心里抽疼了瞬,她强忍着没有抬眸,递上自己贴身的手绢。 墨诗薇别开眼,倾身扯了面巾纸。 单薄纸张脱离纸巾盒时,彼此缠连出不小的摩擦声。 心又是一疼。管虞垂眸。母亲问话,她没法子倔着不应。她只能硬头皮接话:“管虞永远当您是母亲。只有母离子,绝无子弃母。” “那好。你还认我是母亲。心里还有孝敬。足够了。”墨诗薇从提包里拎出一只纸袋,放在桌上。 好女儿深夜出门,还带了妖娆的女人回来,墨诗薇心里赌气又含怨,她将药取出,叮嘱管虞餐后服用,须得半个时辰静坐,休养七日。 她将要起身的。管虞低唤声“母亲请留步。” “你若是明夜休假回家将养,妥善不过。” 管虞抿皱了唇,“母亲,女儿有一不情之请。” 墨诗薇隐隐心慌起来,起身,仰视高出自己的女儿,眼神凝住她视线不放,不容拒绝道:“你若用过晚餐,当下服用吧。” “母亲……” 墨诗薇冷脸,只是眼角绯红,“怎么?你还要为她说情?” 也算一语双关了。管虞并非不解其意,当下只是疑惑,墨诗薇怎么这么快就查到是屈篱。管虞揣摩母亲心理,隐隐觉得怪异。 “母亲,同事将家眷托付给我,近来我实在周转不开。” 墨诗薇的眼神盯在她脸上,仔细甄别她是否有些微虚词。 管虞面容平静,只是愧疚垂眸。 “最好如此。距离三月龄还有多久,不消我提醒你吧?管三小姐热心友爱,也须得照顾好自身。”墨诗薇字句冷硬,她提起包再无话,离去携起一阵风。 · 管虞立身窗前,看母亲们相携矮身钻进车子,她心口发酸,仰头将湿热逼回眼眶。 她太自私,太不孝。 小葵果然还没睡。管虞叩门她很快回应。管虞倚在门前对她讲明衣柜几层抽屉迭放的睡衣崭新,安抚她既来之则安之静候佳音。 已然是万般亏欠,小葵感激涕零,只是当管虞离去前反问,是否占用了她的房间。 “无妨的。我回办公室,还有些公务。再个。隔壁房间歇的正是屈篱母亲。伯母温和,你二人处得来。”安顿好,管虞提了另一件风衣就此离去。 管虞驱车前,按下车窗,燃了支烟。小葵守在二楼窗边,回想着她嗓音低哑神情倦怠,有心记挂着想着来日提醒。 却不知何时再见。 · 那药盒药片堕入楼下的垃圾桶,原封未动,天不亮被清洁车收走销毁。若不是腹中的寄居兽拖累她愈发乏力干呕,管虞恨不得也吃一颗神药麻痹大脑神经。 案犯屈某头疼欲裂紧急就医,管虞避嫌了一周。她的小动作没指望瞒过母亲,只是安生在临时调配的宿舍里处置未完的工作。 将电码本合拢完璧交还档案室,在借阅表洋洋洒洒签下自己大名,一撇一捺收尾,管虞合起钢笔,攥在手里,没再如往常将钢笔别回军服胸前口袋。 她去安处长那里,上交了自己的破译成果,以及辞职报告。 安处长自然是要哄她留下的。管三小姐是他们电讯处的门面,是他的宠将干将掌中宝。 “曲期年逃走,我到底是助纣为虐了。无论真心或假意。况且,我头痛症加重,家庭医生不建议我承担军部内这么紧要的工作。” 安处长没法子,放人离开后脚打电话去管宅旁敲侧击问候管三小姐身体。 管书玉是家中第二个知情者,她自然乐意女儿休养。安处长悻悻,只好忍痛放行。 管虞换回便装,潇洒离开宿舍。她驱车离开之时,化雪等人还去送了。 化雪还捧着一大束花,明媚娇艳。 管虞挑一抹笑向她勾手,“你的队长更需要关心。” 二队那些人垂头丧气,无措地杵在她汽车尾气里。 · 管虞去鲜花店包了鲜花康乃馨,排队等了刚出炉的酥皮茶点,去医院送母亲。 她回过家,换了身纯白的长裙作为大衣内衬,也褪去了高跟鞋,服帖柔顺出现在母亲诊室办公桌前。 墨诗薇凝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要她坐。管虞放下鲜花茶点,为母亲小茶壶续了水。 她重新泡茶时瞥了眼,公道杯中茶汤浓重。 母亲操心她,淡口却也挨受浓茶的苦…… 她低眉奉茶给母亲。 墨诗薇接下了,抿了口。心里酸疼,不知味。 墨诗薇下班前总是多一次查房。管虞借机候在门外。一位高挑的洋医生穿行走廊逆光靠近,沿途与医护热情周到问好寒暄。那人到管虞身边一步之遥,手抄兜倚着窗,口罩遮掩不住的碧绿色的瞳孔盛出笑意来,“美丽的小姐,不知哪位有幸与您共进晚餐,赏今晚的圆月呢?” 管虞也倚着窗,头痛,在医生面前也顾不得遮掩,她懒懒抬眼,打量那人半认真的模样,笑,“你在邀请一个孕妇吗?” 伊衮耸肩,“我大概说过,你什么样子都很迷人。哪怕是头疼昏倒或者不堪重负怎样的……” 管虞神色冷下,对面人也息声,微笑着耸肩道歉。 “你团队的药,成效如何?” “头疼,休克,昏睡,才刚醒来。那只狗和实验品临床反应一样。”伊衮口罩舒展,勾出笑脸,“亲爱的姑娘要不要去欣赏。” “回溯计划成功。”她的脸凑近,隔着口罩快要贴近管虞侧颜。 松木香味道袭来,管虞喉头掀翻痉挛。她掩口躲去卫生间。 女人懊恼怂了耸肩,暗自撇嘴。 · 头疼欲裂。 身在何处? 她徐徐睁开眼,入目是刺眼的白。白墙白砖,甚至阳光也苍白。 “醒了?口渴吗?头疼不疼?” 穿风衣长裙的女子翩翩而来,望着她容貌姣好的脸,病床上的人心仓皇飞跳起来。 “我……头好痛……”脑子里有混乱片段难以捕捉,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近乎什么也记不得。 “虞、虞儿……”下意识唤出记忆深处令满心柔软的名字,无辜抬起头,眨动眼睛求教眼前漂亮温柔的女人。“你,你认识虞儿么?” 她本想直白去问,是否眼前人就是虞儿……可如此恐怕唐突佳人…… 自是不妥。她生生止住了。 管虞神情微变,端起的完美笑容有些微裂痕。 “不是。”毫无迟疑,她冷硬地回绝道。 “我只是你做工的主人家之一。而你是我管家的家仆而已。” 第五周 管虞得了闲,老老实实搬回家住,在母亲眼皮底下规规矩矩清淡饮食规律作息。她只出门过一次,以自己发小并亲大嫂的纪露白作遮掩,约伊衮见面。 伊衮赴约,与管虞暗喻医院那人情况。传递给她内部消息,听闻五日后流放启程。 那人从前凶神恶煞却无根系,如今不用多想也猜得到日子难捱。仇视屈篱的人如她从前一般行事,绝非怜悯弱者的善心之人。 “你放心,小狗虽说还处于适应阶段,好在居住环境并非太糟糕。我会好好替你照看的。” 纪露白惊奇地错眼回管虞身上,紧紧挽起她胳膊,“你准备养小宠物了吗?” 管虞含混应了声。 “好呀。新正早就巴巴惦记着猎犬,缠着你姐姐给养一只呢。这下好了,她以后更缠着你,我和你姐自在了。”纪露白幻想着生娃之前自由自在的日子,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管虞无奈瞥望她一眼。 婉拒伊衮夜场邀约,钻进车里的纪露白暴露本性,目光灼灼盯着管虞瞧个仔细,“你拿我当双向挡箭牌呀,如何补偿我呢,我亲爱的三小姐。” 管虞略微沉吟后道,“陪我去走走吧。” 方向盘在她手,自然是她说走去哪里就去的。纪露白从善如流点头。她二人的确许久不曾逛过。 都是老婆孩子拖累的。转神念及家中神似的大小两个,纪露白又怜爱地弯软唇角。 纪露白莫名其妙被带去光华路,她原以为管虞在军部有用品未处置,只是她在另一处街角停车,问她是否上楼或车中稍坐。纪露白反应过来这是管虞租住处,自然是新奇同行一观。 开门所见不单是窗明几净的房子,还有两名女子,穿着朴素又相处融洽。她们三人融入一处寒暄,愣着的纪露白恍惚错觉自己才是外人。 她不甘心又不解,将管虞拉回自己身边,轻问她这二人身份。 “这是我同事的家人。”管虞此次前来是约定好带回屈篱的新消息。她说完屈篱已然在归途路上,对面相扶持的妇人与女子神色舒缓,期待非常。 “管小姐,能否请您借一步说话?” 管虞颔首礼貌笑应,“伯母,您稍坐。”她递给纪露白一个眼神。纪露白平易近人笑起,去哄长辈欢心。 “你这是、将要走?”一只布提包摆在床尾,囊中羞涩。管虞沉眉,“她将要回来了。你与伯母相处融洽,何至于此?” “管小姐,小葵虽是下贱人,明白自知之明的道理。您与屈队长,才是一对璧人。” 管虞唇角僵冷,沉眉锁目,声色不改和缓,“你怕是会错意了。我与屈篱并无半分情谊。” 小葵当她面直身跪下,“管小姐,屈队长对您真心实意,就连我这旁观者都感受得到。”坊间传闻她翻来覆去听过许多,关于屈篱的故事必定有那位名门淑女管三小姐。屈篱如何哄她开心,如何为她保驾护航,如何日复一日送花示爱,她在无数个寂寥长夜反复回味。 她曾极致艳羡嫉妒过,嫉妒过那个世人口中不谙世事的富家女夺取屈篱的真心。 直到见过,直到获恩,受她无微不至关照体贴,小葵无颜再将自己与她攀比。 管三小姐,是雅致静美至情至性之人,她善待屈篱母亲甚至自己,想见未来不外乎是贤妻良母。 “您若心有所属只当我胡诌,一笑了之,若您身边空落,能否回头瞧她一眼。”小葵仰望神情冷肃的管虞,硬撑着说完,眼含热泪自嘲笑道,“我太熟悉那种滋味儿了……” 管虞取出手帕想为她擦泪,手被两手攥住,“管小姐,今个儿是我多话。无关屈队长的。” 管虞反握她手腕,托她直身。 她始终没有答话。小葵自顾自说起自己打算,“我故乡许是没什么故旧。又近佳节,我回去陪着爹娘。” 她目光悲戚,管虞联想着之前打听到的屈篱身边那红颜知己是一孤女,也柔软神色。 管虞从钱夹里抽出大半,轻轻交在她掌心。小葵果断推拒,“管小姐,我已然亏欠您太多,这钱我无论如何……” “你勿推辞。若你不收,我铁定不放你走的。不若屈篱回来,等她安顿你。” 管虞虚张声势吓唬,小葵果然退却。她一笔一画认真写了借条,交付给管虞,“管小姐,十年之内,我定然连本带息归还您。” 她神色郑重非常。管虞认真将借条收入钱夹夹层。 “望你珍重。切勿轻信人。” “你家乡何处?我捎你去车站或码头。” “不必您多费心了。管小姐,天寒地冻的,望您珍重。也烦劳您替我向屈长官道别。” 她去意已决。管虞目送她与屈篱母亲拥抱辞别。 “屈阿姨,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身子骨弱,寒天雨天可要避讳碰水。” “好孩子,回到家里记得来信。” 小葵泪别胜似亲生母亲的长辈,穿着她亲手缝制的棉布旗袍离开。 管虞之后许多梦里,都有小葵跪地恳求与临别一眼。 · 小葵自行离去。管虞之后寻个清静日子独自来公寓,对屈祯坦白。 她站在沙发边,倔着不肯就坐。屈祯立刻紧张起身,身为人母的直觉刺激她颤声问出来:“是否篱儿出事了?” “她的确遇到些麻烦……”管虞简要摘取些屈篱获罪经过不轻不重说与她。眼疾手快扶稳摇摇欲坠的长辈。“伯母,抱歉……”管虞深深垂眼,心底里涌现莫大的愧疚。 是她一手策划,害得屈篱事发。她与屈祯相处下来,日复一日加深愧疚。 有愧,无悔。 事已至此,屈篱亏欠她的,施予她的,而今偏执的她,做不到一笑泯恩仇。 “望您信我一次。我向您保证。带她平安回归您身边。只是,在此之前,求您答应我,先随我回我祖宅暂避锋芒。” 管虞言辞不容拒绝。何况屈祯本就是温软的性子。她唯一的依靠便是眼前的少女。她只得点头,寄希望于管虞,启程路上一再悲切央求,不惜任何代价,只求母女团聚。 “您只管安心住在此处,我再见您时,务必携她一同。” “好孩子,辛苦你了。”屈祯在心里镌刻管三小姐的恩情。 管虞羞愧脱离安顿屈祯的小院子。 抬头又见江南阴雨,水天一色。 第六周 屈篱自从医院醒来,见识形形色色的人。白大褂冷肃刻板不与人亲近,藏青军服顶国徽披肩章的那些人,整齐穿着时人模狗样,脱帽解袖扣松领带时候毫不遮掩行凶作恶。 屈篱足不出户,莫名挨了很多羞辱唾骂,更有甚者,将她拖下床连踢带打。 她脑子里混乱朦胧,面对这些凶残可怖的嘴脸,不敢回手不肯讨绕,懵懵懂懂睁着眼睛,迷茫无措又惊惧,轻声呢喃“为什么……” 有个人戴起大盖帽,“好心”提醒她:“因为你碍了爷们的道!” 屈篱心里彷徨委屈,这些人跟她打哑谜,联手欺负她毫无还手之力,她握了握拳头,体乏汗虚,甚至破费周折才足以爬回床上喘息。 她不解,她做错了什么……为何接触的多数人都如此憎恶她。 除了那一位。 人称“管小姐”的女子。 她貌美,且柔善。 屈篱攥着被角,心里生出别样的情绪。她蜷身缩在被子里,在逼仄闷热的空间里,听自己呼吸加快,心跳乱颤。 她是不是生了大病……头痛乏力,心脏也飞跳地濒临坏掉。 “管、虞……”她无声品味那女子的姓名。 莫名的心疾似乎更重了。 · 管虞最后一次接触伊衮,确认自己的狩猎行动如期进展。她也打听到这批流放犯启程的具体时刻与路线。 “我可是为了你,浪费掉了一瓶珍藏的波尔多红酒。”伊衮屁股沿着卡座挪到她身边紧邻,醉态必现的红润脸庞放大在管虞面前。 伊衮嗜酒如命,她来华的原因是向往古国品类众多的酒与富饶的酒文化。管虞知道,因而更愧疚。故而当这人突破私密的边界凑来脸侧,管虞微微皱眉却强忍着没躲开。 又仔细问了遍细节,拉着她回忆她从午夜被钓的女军官泄密的原话。 “多谢你了。这瓶酒补偿一二。”管虞送出伴手礼。伊衮抚摸着青花瓷瓶,凑到管虞身侧与她贴肩,“青花瓷,很配你的旗袍装。” 她的手攀上管虞腰侧,头脑昏沉,靠在管虞肩头。 “想和你睡。” “睡吧。” 管虞招来侍者在楼上酒店开了间房。碍于那人扒在她身上哼唧着不起来,管虞费了些力气扶稳她乘电梯上楼。 将那人放倒床上,管虞小腹抽疼了下。 她脸色更白,提步就走。 管书玉停车在门外,看到她尚且仪容得体从旋转门走出来,稍稍安心。 管虞微愣,抬步迎来开门上车。 “妈妈,我没有喝酒,只是走前来见朋友。” 管书玉因为女儿温软的字眼而轻柔眉目,将嗓音放柔到最软,“妈妈知道。虞儿向来是知上进识大体的好孩子。妈妈们的骄傲。” 管虞闭了闭眼,压住眼眶里翻涌的热潮。 · 屈篱从医院醒来时至受鞭挞驱赶出京,表盘上的时针堪堪过去几圈。而她一身瘀青红肿,无颜见人。 她心惶惶。不知自己如何行差踏错,沦落至此,天怒人怨。 敞篷军卡车里,摩肩接踵。屈篱满身伤,挨着风寒颠簸与世态炎凉,蜷在角落抱紧自己。 她只得将手铐埋在腹部,期盼将之捂暖。 天有不测风云。南下的一路极其艰苦,人道至上的帝国新政虽是废止了流放罪徒步走的铁律,手铐脚镣囚衣咬合在被定罪的体魂之上。 尽数是此后余生洗不干净的罪证。 流放之路艰辛且漫长。阴晴不定的天色中,端坐在军用招牌闪亮的吉普车里那位指挥官靴底永远洁净,军装笔挺,定型的大背头发丝齐整,端的是正派模样。 只是享尽优渥之人做尽了下贱之事。屈篱本是心性软弱的,那名姓郝的军官指使亲兵掠夺农户的农货银钱之时,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枪打出头鸟”的原则忍气吞声撇开头。只是听到农妇与少女凄厉的别离哭声,她转回眼眼眶通红。 军官当众强抢民女!衣冠禽兽,衣冠禽兽!屈篱提着手铐链条冲上前撞向逼迫母女生生分离的一圈围观的军装禽兽。 压抑的死水陡然激起浪潮。 须臾,小小的水花被淹没在无际的死水之下。 “你算个什么东西,管老子的闲事?”男人的军靴踩在她胸膛,重重碾磨。屈篱双肩被两只大手钉在小镇石板路上。被钉在铁板上般,挤压得胸前背后生疼。 潮湿的气息揉成团憋闷鼻息,胸骨仿佛出现裂痕。 那些人睬她在脚下耀武扬威,屈篱不解为何发笑。强抢民女,为虎作伥,明明是他们的错。 屈篱是流放犯,是被最严苛的军事法庭一掌拍下地狱的人。指挥官重点关照她这位有反抗能力的不法分子,倾盆大雨洗刷城镇之后,要屈篱五体投地,睬她做人凳上下车。 屈篱固执地高声揭发这一行军官知法犯法,居民与流放犯的麻木脸色与那群刽子手的狞笑在她眼前交织着扭曲嘲讽她——你异于常人,罪上加罪,活该沦落至此境地。 屈篱停下赶路的脚步,在城楼下被吊起来行鞭法。 我做过什么又做错什么? 她记不起,无人应答。 管虞……记忆里温软的名字与惨白阳光里唯一的温暖相对应。女子披着暖光走来,关切地问她疼不疼。 “不疼。”她呢喃出声,又遭了一顿虐打。 …… “听说你曾追过管小姐,每日包门前老妪的野花送给她?狗东西,你配吗?” “管虞吗?”她醒来之时,那白裙风衣女子被一白大褂医生如是称呼叫走了,屈篱目送她匆匆离去,来不及追问“管虞”和她记忆里模糊的身影“虞儿”是否一致…… 屈篱挨了副官发泄的一套拳脚,她蜷在地上疼得发抖,她确信了。她心里的虞儿当是那位光风霁月的管小姐。 可她一身脏污,受屈打伏地时,不甘地仰望纯净的天幕,真正懂得云泥之别。 南下押送之路,必经江南。 乘船渡江分外难熬。 耳边灌满涛声,风浪裹挟腥咸气息扑面。屈篱小腿发软跌坐在甲板上,喉咙里滚动着汽油味几欲作呕。或许是屈篱晕船太过明显,她受的“特别优待”愈发明显,单独羁押。被锁拷桅杆边,分秒难捱。 甲板上只留她一个人。巨浪滔滔翻滚着撞向邮轮,湿冷的江水拍打上身,沾湿单薄的囚衣。 阴冷气息渗入骨子里,屈篱蜷身抱膝,发梢淌着小河,似瀑布更洇湿几分囚衣直坠甲板积聚出一滩。 一双绣花鞋误入浅滩。屈篱惊疑抬眼。 是那少女。她脸色比这水雾朦胧的天色更惨白几分。 “你会游泳么?” 屈篱愣着抬眼瞧她。那女子上下唇轻碰,是在对她讲话。 少女警惕四顾确认当下处境暂且安全,她又问一遍。 屈篱摇头。她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她眼睁睁看着少女骨肉分离沦落至此,她丁点忙帮不到她…… 少女肩披两只麻花辫,她匆匆打理被风揉皱的凌乱鬓发。屈篱不解地瞧她背过身只顾眺望海面,好心提醒:“这里很冷的。” “世间最冷是人心。你与他们不同。谢谢你。恩人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屈篱摇摇头,“我没……”有名字。她话未说完,连串吆喝声愈发刺耳涌来。“那小婊子逃跑了!快给我长!挨个房间搜!你们几个,甲板上也去看看!” “来不及了,你保重!”少女回头瞥见跳动的大盖帽,跑向屈篱背对一侧的白漆铁桅杆。 她翻身跃下的那刻,屈篱脑子里似不合时宜闪过一个词。 鲤鱼跳龙门。 “有人跳海了!”屈篱灵机一动大喊,吸引到追兵。她努嘴示意自己面前的方向,心里暗暗称快。只是遭牵连又被禁食禁水挨拳脚。 她尝了口浪花的泡沫,心里震撼颠跳着,美滋滋地愉悦着。 她不想做冷漠之人,也期许自己有朝一日技惊四座鲤鱼跳龙门。 · 嘴边的鸭子飞了,军官弹掉雪茄烟蒂,显得不耐烦。 “报告长官,过了江已入临川府地界。”副官投其所好,在她耳边报出一个人名。 为首的男人眼里闪过惊艳,召唤他的副官,“江南好,遍地鲜。渡江之后咱们也入城转一转开开眼。” “属下这就去安排。” · 车队缓慢行进在环湖公路上,男军官眯着迷离的眼,“瞧这河流碧波蜿蜒,我就想到了咱们帝京,护城河两岸遍是绿柳红花啊……” 话说一半,猥琐的笑声掀起一片。 副官在车后排谄媚一笑:“长官您瞧,苏绣旗袍可是出口海外的珍品。衬得江南美人这身段,啧啧啧,勾得人舍不得出被窝啊。” “这些俗物算什么。若换作管虞,才别有滋味……” 副官心惊,赔笑却不敢接话。背后掀起冷汗,隐隐懊悔方才提及管三小姐是否是自引祸水…… 眼前这位是拿捏自己的顶头上司,可那管家威名远震,他同样开罪不起……冷汗凝在鬓角,副官嘴唇失色。他祈祷长官识趣,可这人色心大起,借着酒劲耍酒疯,嚷着要司机转向去管家。 “今日提亲明日完婚洞房花烛哈哈哈哈!” · 管虞此时在后山林子里跑马。她膝盖有伤,小丫头劝不住,急得在马场旁边跳脚,情急皱脸快要哭了,“三小姐,您身子未愈不能纵马的……” “家主还在家中等您回去呢,三小姐~!” 管虞心软,只跑两圈稍稍舒展筋骨便罢。她虽是任性,却不想累及无辜,况且是真心护主的小丫头。 管虞膝盖两团乌青,是她自己作践自己,卸任归家那日,自请去祠堂大理石地砖跪出来的…… 她一再先斩后奏,保胎如此,辞职如此,管书玉与墨诗薇本是满腹积怨,只是又如何舍得女儿自苦? 管虞却是狠心,将门反锁了。 她直身跪了大半宿,直到不知情的管老太太晨起,管书玉惊扰母亲,得了答应撬开祠堂的门。 帝京郊外的管宅并非祖宅,祠堂只供奉着管老太太发妻、管虞另一位祖母。 管虞当夜对祖母跪拜叩首请罪,问她老人家腹中子留否。 那一夜她任由寒邪侵体,跪姿挺拔庄重。 那夜过后,她膝盖痛得麻木,被母亲墨诗薇小心抱回卧室,由母亲诊脉确认胎儿无恙。 管虞笃信,她与祖母心意相通。 管虞本是与母亲们挑明了她留子的决心,甚至设想到一年半载后宣布“管三小姐意外身亡”的假死之术。 她无颜留在管家,厚重的亲情加在她身上是愧悔煎熬。 管书玉与墨诗薇坚决反对。不顾她养好伤,安排了私人飞机送她回老宅休养。管书玉携带管家的家庭医生护送她回来。 管虞安分卧床养伤,今日趁着母亲沉醉在书房里忙公务而蓄意出逃。 出逃一次稍欠妥当。她只是以身为饵引诱捕猎者上钩。 管虞的马突然惊了,管虞只来得及推开牵马的小厮,稳在马上往林深处赶。 小厮丫鬟在她背后迭声呼唤“三小姐”,被管虞无情甩下。 她需要个时间差来做局。 马鸣,雾散。驰骋马背的女子英姿勃发。 拨云见日。挽发,一袭骑马装,脚踏高筒靴,女子贴耳催促爱马旋即娇俏一笑…… 一闪而过的身影轻易俘获许多目光。 “停车!停车!”男人急不可待,眼睛几乎瞪落在地,“快追,快追!” “那不是管虞吗!哈哈哈哈,天不负我!”他拉着副官衣领得应承,笑得张狂狰狞。 “快些跟上!全速前进!” 车子急转向险些将半车囚犯甩飞出去。屈篱紧紧把住车体,见到管虞马上回眸的一眼。 管虞同样看到了身后紧咬着的车队,淡淡转回眼眸,轻柔抚摸陪伴自己多年的爱驹。 通人性的小家伙狂奔,在林雾跃动。 林深雾重,一行人被迷得晕头转向。管虞听到枪响,眉尾飞扬。是猎枪,间有马队的声音。 最近的有如此数目狩猎队伍的人间只有她管宅。 家中来人了,多数是管家阿伯。 管虞拍拍爱驹,哄她回去寻家人。爱马乖乖照做,旋身去迎马队。 臭鱼烂虾咬钩跌跌撞撞尾随而来。 管虞抬眼,一眼寻见失忆的小狗。屈篱接受她烟波,急得什么都顾不上,翻身跌下军车。 小狗裸露的皮肤伤痕交错,堕在泥地里,变作小脏狗。 管虞心里五味杂陈。 臭鱼烂虾碍眼来招摇。 那男人乱扯几句不古不今的诗歌示爱,亮出腰带里别着的锃亮的左轮手枪,上演威逼利诱抢亲那套。 “管某庶民而已,高攀不起。”出于礼貌,管虞耐着性子瞥望了眼。 极其敷衍的态度激怒了跋扈惯了的男人。他掏出枪杆子甚至给枪上膛。 管宅的老管家老当益壮,眼疾手快端起猎枪,他身后齐刷刷的枪管瞄准了这群斯文败类。 “你、你们管家想要造反不成,今日,要么请管三小姐嫁我,要么,我们军事法庭见、额!” 屈篱提着手铐冲上来,将链条缠绕在男人颈子。两圈链条咬住了呼吸脉搏甚至于骨骼。 男人及手下反应不及。 男人跪伏、倒地不起。 他瞪着的眼睛归于土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副官下意识维护自己可怜的长官,举枪之际,被一子弹穿透腕骨,他惨叫着捧着伤手跪地。 管虞收起了枪,扭头向老管家致歉,“忠叔,是我惹出祸事,今日辛苦您了。” “三小姐受惊了。”不等管家规劝,管虞识趣地掉转马头。 “忠叔,那个人、还不错。” “她毕竟对我有恩。我想备酒席谢谢她。” 管虞说得近乎直白。忠叔看着三位小姐长大,懂得管家上下的脾气,他受命将那莽撞不要命的憨直青年带回管宅。 屈篱一身伤,惊吓过度瘫软在地。管虞离去,她怔怔望着更是没了主心骨。 直到那位陪在管虞身边的长辈亲自下马宽慰一二,提醒她上马,屈篱眼眶红了。 “大人,求您收留我罢?我、我什么粗活都可以做!” 憨直莽撞,却是不傻,有几分机灵,忠叔抚摸她肩头,心道满意。 三小姐枪法一流,识人也如此。 第七周(更新也没了555) 第七周 管虞受友人搀扶,在院门前下车。她与旧友拥抱作别。等候多时的小家仆即刻恭敬迎上,欠身前举手臂供主子搭扶,嘴甜道:“三小姐安好。管家大人将小的拨到您院子里伺候。” 管虞揉了揉太阳穴,闻言,瞥望了眼去,瞧着小少年年纪轻轻约莫十五六岁,下巴白皙,还未长胡茬。明眸皓齿,殷勤且知礼,透着机灵。饶是如此,管虞摆了摆手,“我无碍的。瞧你面生,唤作什么?” 小少年微低着头,提醒三小姐小心脚下石阶。“小的阿元,是忠爷带回宅子的。” 管虞当真有些意识游离,勉强撑着精神,看路并分心与他说几回合的话:“家中可有女眷?母亲或姐妹?” 少年深深埋头,低落道:“小奴是永川洪灾之年北上的。父母亡故,与幼妹走散。” 头更疼了,管虞蹙眉,“你尽心尽力,家中胞妹的事,由我托给忠叔。” “忠爷已然帮我登了报的。多谢三小姐记挂。” 管虞微点头,安抚他道:“你若手脚麻利,我交予你一份好差事。” 少爷道谢,感激涕零。 他却是会错了意。 管虞潜他泡茶,打量他动作娴熟不卑不亢的,心中满意,啜茶要他明晨早饭之后应候。 小少年顿在原地,双手紧张抓弄汗衫的衣摆,“三小姐,热水已备好。我为您取来。” 管虞对着跃动的烛火恍惚记起当下回到了老宅——这座古朴的民居院落里卧房并不通水电。她懊恼扶额,镇定后道:“不必了。我累了。不想洗。” 那小少年应是,却是没走。管虞有些不耐,起身之际错愕见那人近前,直接递出两手来搀扶。管虞退一步,撑着桌边,警觉地审视他。 阿元羞愧低了头,“三小姐,奴是干净的……忠爷他……” “好了。你不必说了。乌龙之事罢了,你不必说出去。忠叔不会怪你。夜深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阿元抬头仰望一眼,垂首悻悻离去。 管虞长舒口气。临门透气。头晕脑胀的,却是已然惊醒、毫无倦意。她燃了只烟含在唇齿间,去自己院里的小厨房寻热水。 醉酒、受惊,种种之后管小姐仍难改自己的习惯,睡前的烟酒茶驱散愁雾提振精神,再由热水澡宁心安神…… 夜深人静,她不忍差使旁人,只好自己挑水了。管虞无意识抬手摸了把腹部。 不足三月,也不知今夜折腾了去,腹中子能否无恙。管虞有些疯狂的想。 她噙着烟绕去后院,远远瞧见小厨房里人影晃动,只当那小少年未走,熄了烟,一时进退彳亍。 那人就那样出现了——白衫白裤的身影,在月夜里出挑。 管虞瞧见来人,心跳竟是平缓不少。心安,继而生怒。“夜深人静,哪个要你来我院子里?” 屈篱挑着扁担,顾着平衡两头的两桶水,受了一惊跌了一步,摇晃之间护不住两桶翻滚的水泼撒出来。 她被烫吃痛倒吸凉气,手忙脚乱卸下扁担,愣愣地杵在原地与管虞直视。 “我在问你话。上门这些时日,没人教你做下人的规矩?”仔细想来,屈篱进管宅有十余日了。十余日未见,管虞仍气不顺。 管虞向来与人和善,从不恃强凌弱,眼下却是气恼之极,将惊怒的怨气通通撒给她。 屈篱低下了头,“对不起,三小姐。我错了。” 她还没学会改一改自称,管虞被气笑。背身就走。 屈篱紧随着她将热水挑进她卧房的泡澡桶。 “你还不走?”管虞有些厌烦她来来回回反复碍眼,将茶杯置于桌面,冷冷赶人。 “我也想留下。” 管虞剜她一眼,“也?你从何处学回的偷听?” 屈篱委屈噘嘴,小声嘟昂辩解:“才不是偷听。阿伯对阿元说时,我就在一旁剪枝……” 管虞冷笑,起身瞪视她,“那你听到什么了?” 屈篱迟钝地回忆着,“阿伯说,说要阿元来三小姐院子,若是三小姐满意,或许能贴身伺候。” 管虞脸色低沉,屈篱仍在继续,挠挠脸,思索后道:“还有就是,阿伯说要阿元努力讨三小姐欢心,若是伺候得体贴入微招人满意,或许得到三小姐怜爱……” “啪”一声响,管虞挥手扇她一耳光。 屈篱捂着痛处,委屈地回望,“三小姐人善,貌美,博学多才,不止是阿元,我们都想要三小姐怜爱。”屈篱不懂何为怜爱,但她懂得爱护,爱护大抵是她失而复得的娘亲给予她的那般关切,她听过忠叔给阿元下达任务之后他人艳羡的低语,如数照搬,想要三小姐喜欢,想要留在三小姐身边。 她言说“我也想要三小姐疼爱”之时,明眸里甚至含起泪意,管虞向前一步,仔细分辨,但见其双眸澄澈,眉心舒朗,不曾有一丝一毫的狡黠龌龊,管虞甚至在醉意袭扰下有些恍惚,仿若自己是以强势一方欺负了这文弱人一般。 管虞自嘲,回去坐下,尝了口凉茶便弃杯不顾,抬眼反问:“你想来我院子?” 屈篱揉着脸期待点头。三小姐这般美若天仙,她一见便喜欢。听娘说,三小姐几次三番恩泽她们母女,她自是要听娘的话、感三小姐的恩。 “那你会做什么?磨咖啡会么?” 磨咖啡?咖啡?那是什么?屈篱傻愣愣摇头,在管虞注视下憋红了脸,“我、我也会沏茶。娘说主人家爱茶,仔细教了我的。” 那位屈夫人当真是心如明镜。可怜这些做母亲的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想着屈篱禽兽至少孝敬母亲,管虞没有多做为难,摆了摆手,“我乏了。你先回去。” “那、那我为您洗茶具。”屈篱眼疾手快,将茶盘端走。 管虞仔细将木门掩合上闩,背身静听响动散去,长舒口气,回去泡澡。 水是温热的。那傻子还晓得盖好桶盖。 管屈现代番外《吊车尾校霸的班长女友》1 叶落满怀,甚至于铺盖一脸。在秋风习习的傍晚,从篮球场边枫树下小憩醒来的校霸屈伸个懒腰。一声响亮的喷嚏推动她又做回了医大附中最靓丽的崽。 她将盖脸的枫叶堆迭,挑挑拣拣拾取金黄火红自然渐变的某片。翻身而起,将梦中情叶夹进招人恨的英语习题册,校服短袖下的修长手臂向篮球场上挥动,一个呵欠的时间,打篮球的几只“小校服”弃球不顾向她合拢。 领头的男生最是狗腿,人没到先殷切连击一迭声的“老大”。 校霸屈倚着树懒懒坐着,点了下脑袋,扭脸对另外一女孩:“小化学,你别忘了模仿我妈的名字在卷面上签个字。” 女孩俏皮点头。 “老大,明天课堂测验,我再替你默写一段《师说》,咋样。”小语文就是最狗腿的,他兼任着班主任的课代表与班长职务,堪比老学究宇文老师的亲儿子,所以被他老大戏称为小语文。 屈某人冷飕飕刮他一眼,以“你是不是在看我笑话”的眼神。这几人中除了小同桌,“小语文”是最信服他们风云会屈会长的了。毕竟他一直感念自己被宇文老师推选为班长后受男生欺负被老大仗义收编的往事。 “快快快拦住我,我刹不住车了!”骑单车的女孩如踩着风火轮横冲直撞而来。小语文英勇地展开双臂,护住他老大和他老大的树下宝座。小化学迎上去接人。 “小同桌也太猛了。新学了单车就要起飞。”自古以来的风纪委员冷脸嘴欠讨人厌,他们班上的也这样。恰好她名字里有个“沣”字,人送外号feng妹,具体人称哪个feng字,随不同场景在变…… 小同桌凶巴巴瞪一眼,立住单车不甘心地投喂这群恶狼。高中部的小超市人山人海,小同桌带回的是隔壁大学部校区的爱心零食。将爱心献给小化学,零食丢进狼堆。 疯妹和小语文同样肩披两道杠,在人潮不断的篮球场边毫无形象地抢最后一袋干脆面。“嘭”一声包装袋破口,两只讪讪收回手。 校霸·宝宝狼·屈某人嘬着奶嘴,哦不,是叼着钻石糖笑眼旁观。 小同桌与小化学躲去旁边的长椅上,肩并肩脸贴脸分食一杯草莓燕麦酸奶。小同桌听到惊天动的一声响扭头吃瓜,被小化学捏了捏手掌。 “老大,饺、饺子来了!”小同桌口齿不清,孤僻到高四,遇到了她的光和热——就是她身边的小女朋友以及背后的三只狼队友。 “饺子”名号如雷贯耳。秀恩爱的抢食的嘬奶嘴的都一本正经站起来迎接。 两排红枫站姿笔挺,簌簌落叶迎风起舞分外柔和,轻轻落在削肩上,装点了白大褂的纯净无暇。 屈篱一个健步冲过去,贴回管虞身边。她背后的四个人竖起八卦雷达,敏锐透视到某人背后隐形的狂甩的螺旋桨尾巴。 过来人都清楚校规第一条高中校园禁止恋爱,这条不但威震了三千名附中学生,校工也不例外。虽然在屈篱原地踏步的一年,管虞荣升大一学姐,这对鸳鸯也受校规约束。饺子便是防教导主任的对嫂子的隐晦代称,这还是身边的小卧底风纪委员想出来的妙招。 校霸屈狼本来不惧,她目空一切惯了,不过在亲老婆的悉心教导下回头上岸,在高三续集的一年里收敛狂傲的本性。 “我老婆真美。”屈篱小心地贴近管虞耳语,眼神乱瞟,仿佛谍战剧的秘密接头。 “好看吗?”没等屈篱咧嘴傻笑夸好看,管虞补充道:“找学姐借的。” 屈篱的脸色红白变幻,假如幽怨委屈嫉妒不甘等等心情有颜色,屈篱一定是校园里最五彩斑斓的那个。 她好半天噘嘴抗议,逗得美人莞尔。“骗你的,解剖课发的。” 屈篱脸一皱,轻声控诉她:“坏蛋。” 管虞牵她的手,笑得无害,“你说什么?” “你是坏蛋,我是混蛋。我们是最般配的。” 混蛋是管虞每每受欺负时候挂在嘴边的,对屈篱的代称。管虞脸色不自然,嗔望她一眼,扭头和那几个小同学闲聊。 “饺子带好吃的了!谢谢饺子!”小语文最先冲上来,馋得快要流口水。 “瞧瞧,白眼狼。”小化学替自己小女朋友鸣不平。小语文从管虞手里接过食品袋,钻回狼窝同伙伴分。 小化学抢到照烧饭和燕麦粥,拉着小同桌向嫂子道谢后跑回去上自习。 屈篱对她们摆摆手,扶起单车拍拍坐垫——屈篱给她的宝车(jū)换了个大坐垫,为的就是腻歪方便。 校园里不易张扬,屈篱要管虞骑车,她自己陪跑。管虞推车,同她一起走。一双影子靠在一起,走过烂漫的秋。 “月考成绩下来了?”偶尔有叼着晚饭赶晚自习的小校服从身边急着掠过,他们热议的话题便是月考、成绩、试卷签字、线上家长会这些,管虞想无视都难。 影后屈篱自然上线,表演一段呛风咳嗽。管虞为她抚后背,注意她右眉上挑,不再问心里有数。 “回你家回我家?”屈篱不上晚自习,傍晚等着老婆接放学。她的钻石糖啃完了,将“奶嘴”做戒指,圈在管虞左手无名指,如此还不够,捧她的手低头吻了吻白皙的手背。 管虞喜欢她的小孩子气,凝着笑意与她牵手,纤细的五指蜷起,夹着塑料戒指舍不得脱离。 “要不回咱家?”屈篱但凡靠近管虞,容易被她气息勾得忘乎所以。 咱家代指管虞宿舍。原本是二人间,管虞睡眠不好,申请了单住。愿意缴双倍住宿费的优等生,院方自然要哄着捧着了。 管虞浅眠且容易做噩梦,这些都是事实,当然,隐晦的一桩事实是没人干扰她方便管理她家小混蛋。 “卷子交出来。”屈篱进门被管虞拿住手腕。屈篱用了一整套的撒娇求饶,甚至连亲昵时候的“姐姐”都嗲声嗲气揉出来了,管虞耳尖发红脸滚烫,稳着声音要她老实交代。 “我交代。都交代给你。”屈篱亮出虎牙尖尖,坏笑的模样让管虞想到她所想。管虞按她在书桌前坐下,背身倚着书桌,自行翻她的单肩书包。 “化学卷子呢?”生物、历史领跑,主三8uu成绩意料中的不好不坏,唯独屈篱短板的化学不见试卷或成绩单。 “还没发到我手。”屈篱诚恳认真答复。她不算说谎,听小化学读了下分数她就嫌弃地摆手要人家帮忙装回家模仿家长签名了。屈篱面对媳妇盯视打量时候,在心里后悔高中不该选修化学。 但想想这是管虞喜爱的,她心里又沁出甜。小糖汁一股脑往外冒,堪比最新款奶茶甜心蜜意的蜂蜜熔岩。 屈篱嗜甜如命,而她尝过最甘美的,就是她的女朋友管虞。 “琢磨什么呢?我问你哪天线上家长会。”问她她傻眼不回话,管虞捏了捏她指尖。 痒酥酥的,热意爬上脊柱,屈篱将管虞给亲手穿上的校服外套敞怀,顿了顿,双眼又一通乱瞟,“就明晚……我妈没空,厂子里忙。我本来想请假来着……” 侧面印证她化学考砸了。管虞心中叹息,俯身,将一沓令人心酸的试卷摊在桌面上,给她讲错题要点。 “累不累呀,坐我腿上。” 管虞秀气的手点在错题处,板着脸嗔她一眼,“别闹。认真记笔记。同样的错再犯,一周内不要来找我。” 屈篱撇嘴,不情不愿应了一声。 屈篱数学卷子写得很满,态度极其认真,可惜红笔无情否决了笔迹。管虞看了又看,屈篱的立体几何解题过程没有任何问题,瞄一眼题目给出的图形与屈篱填绘的垂直线,忍不住笑出声。 “你再看看这三点,在一条线上么。” “这不是很直么?” “题干给出了它们的共线关系么?” “没有……”屈篱憋红脸,鄙夷地白了眼题干。 “不要想当然。看起来是平面图形,其实是立体图形的投影面。发挥你的想象力。” 管虞左手环住她支在桌上的手臂,抬头虔诚道:“我的想象力都在你身上。” 尽管情话很好听,不为所动,管虞还是公事公办的模样,甚至反叽:“你这么能说会道,语文没考满分吗?” 屈篱自尊心受创,环住她细腰埋头闷声不语。 管虞揉了揉她耳垂,屈膝坐在她腿上。 屈篱身体的热度辐射到她皮肤,管虞赶快将语数外错题给她捋一遍。她收卷子,屈篱伸出狼爪为她解衣。 胸口冷热交织,管虞呼吸起伏,抱住埋胸的毛茸茸的脑袋,接吻过后的声音发哑,“明晚我回家一趟。” 屈篱抬起头来,期待的眼神盯住她不放,“带上我么?” 管虞胡乱揉她浓密的短发,岔开腿坐在她身上,垂眸,挑眉笑看她,“如果你想陪我妈在家长会出镜的话。” 屈篱叼起挺翘的乳尖,含混地说:“辛苦老婆。辛苦咱妈了。” 屈曲现代番外1 前脚,曲岐半搂半推带意识不清的屈祯进门关门,后脚,会所该层的专属电梯大敞。曲登科在助理保镖簇拥下登场。 黑色墨镜下的眼神晦暗不清,只是下颌线紧绷着,拉紧了压迫感。 助理挥手。门轻微转锁,他推门侧身,鞠躬标准,“曲总请进。” 曲登科进门时候神色惊变,她揭下墨镜丢去。墨镜“咣当”砸在脚边,曲岐惊弓之鸟般慌张起身。 曲登科眸心漆黑,表情如死水一般大步走进,居高临下看到深陷单人沙发里意识昏沉的女人。 她屈身凑近了,嗅到朗姆酒混可乐的馥郁浓香。 单身女人赴约陪浪荡子饮醉,喝的还是失身酒。很好。看来私家侦探的消息不假,这女人勾人的确有一手。 要不说,同样叁十五岁的人生里,屈祯生养年满十八的私生女,而她曲登科,只是跨国犯病养病的闲人。 “曲总,不是您想的那样。阿祯她有些醉,我扶她回房间。仅此而已。”曲登科背身释放低压,姓曲的没人不怕曲家家主,曲岐跪下来,情急狡辩着,求堂姐饶恕。 “你知道我的规矩吗?”曲登科摊开掌心。助理估摸着她心思赶快递出消毒湿巾。曲登科两指捻着抽取一张,擦了擦手,又抽一张覆在身前沙发里昏睡女人半遮半掩的胸口。 她看过录像的,女人随曲岐进雅间就餐前衬衫颈扣还是系好的,再出来就是眼前这般了。 两颗衣扣易位,暴露出身体主人勾引人的心思。 曲登科压低眉峰,不耐地摆摆手。通晓老板心意的助理眼疾手快将曲岐的狡辩封回口中。 “都出去。她留下。”曲登科坐上屈祯沙发扶手,指尖点了点跪坐在地的曲岐。 · “曲总,我该死。我不该坏您规矩。姐,求您饶过我这次。” “屈祯的孩子,那个叫什么来着?” “您是说屈篱……”曲岐话音未落,被飞来的湿纸巾蒙住眼睛。曲登科的声音阴冷如鬼魅,缠来她面门。 “那个野种,是你造的?” “不是!姐,阿祯从未接纳我,今天是我猪油蒙心忍不住才……” 曲登科飞起一脚踩上人脸,听着惨叫声,阴险勾唇,将人踩在脚下。 火辣辣的疼从脸上转移到腹部,曲登科拎她发梢将人半身拎起,目标胯下重重一踹。 她收手又抽纸巾净手。余光里蜷缩倒地的人双目赤红瞪视她。 曲岐满腹怨恨,缩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家族老人选定曲登科即位家主,她一个同辈偏门,哪里敢反抗。 不要说曲登科插足的人她还未曾得手,即便真是她的女人,她也不得不含着这口怨气。 何况曲登科的遗传疯病,是同辈里最重的。曲家小辈流传句玩笑话,生动极了:人生短需行乐,莫招惹曲登科。 曲登科抽了第叁张纸巾,旁若无人给屈祯解开衬衫衣扣。春光彻底暴露在曲登科面前。 藕色的内衣,散发成熟风韵。曲登科的手深入,环至裸背上,解下碍事的内衣扣,她将内衣剥下随意丢在脚边。 余光里的人在光亮的砖地上些微蠕动。曲登科置若罔闻,她一双手冷硬地动作着在女人上半身曲线游走,执拗地抵着纸巾将女人裸露的身体擦遍。 女人体肤微湿,衬衫遮掩不住曼妙春光。 身后的人呼吸声加重。曲登科不介意施舍她看一眼,毕竟看一眼少一眼。 瘫软在沙发里女人毫不知情,曲登科将她托抱在臂弯里,不贴衣襟,偏头睨了眼将头埋得低低的的某人,冷嘲,将女人抱进卧室丢在床上。 吃痛。面色绯红的女人嘤咛一声。 曲登科对于一遍遍重复净手感到倦怠。她索性戴起一副橡胶手套,机械刻板地将碍眼的衣物与诱人的猎物剥离开…… 女人身无寸缕,曲登科还是衣冠楚楚的曲总。 她的西裤甚至无多褶皱。 被陌生异物侵入的撑胀感很快具象为钝痛.完整的蚌肉被劈开.屈祯在睡梦里不安吃痛,闷哼一声。她身子蜷了蜷一心躲避睡梦中那人的袭扰。 区区一指捅进去,清理内壁,霎时间被绞紧被濡湿。 “登科,不要……” 这浑女人总算是没有喊错名字,曲登科大发慈悲,很快将裹着湿巾的手指抽出。 抽出的湿巾上有点点晶莹,曲登科唾骂女人放荡无耻,撇下湿巾直身解裤带。 曲登科弯腰撑在她身上,仍是衣冠楚楚的模样。 呼吸好热,身体在空气中战栗。屈祯从未这样无助过,她渴求梦中人的拥抱…… 一如那一晚…… 少年人的体肤纠缠着,花火在脑子里盛放殆尽。缠在她背后人的体温为她鼓起莫大的勇气。她抛开青涩与羞耻,微微分开双腿,讨好那人。 发出轻朗女声的樱口焦急着吐着热息,在她肩颈印下火热的吻,清浅又厚重,拨弄她心扉全乱,理智尽抛。 只感到火热。 “阿祯,我很难受。头好痛,腹下也痛。”火热的身躯将两层睡衣热化了般,屈祯紧张得一动不动,被紧拥着,在火热怀抱里生涩地推拒。身后那人哼唧着呼痛示弱,她蜷起了指,歇了拒绝的心思。 曲登科十五岁初次迎来易感期。面对未知的热潮与痛感,少年人无措挣扎着寻找臂弯。投奔向做客曲家的邻家小姐姐屈祯怀里。 她们是青梅竹马的最亲近的密友,应当是无话不谈的。 曲宅偌大的楼栋那么多房间,她脚下如有神助直奔屈祯这里。 深夜里缺水的人怀抱暖玉如获至宝,她贪婪汲取清淡的幽香,“你帮帮我……” 眼前覆盖一团朦胧的影。一只温凉的手掌贴上来。那轮廓与触感太像那个她,屈祯陷入梦里与人沉沦…… 她的手臂颤抖着曲起,抚摸到火热的身躯,在甜腻腻的撒娇声里迷失理智。 女人醉眼迷蒙贴上身来,曲登科微怔,眼里迸发怒火。 “你伺候人很熟练啊。”她擒住那只抚摸身上的手,拿捏两只腕拧以腰带拉过头顶捆紧。 “登科……”屈祯蹙眉,迷醉的眼角嫣红,闪过茫然。 这一场梦境里触感好真实。痒痛都如此。高举过头顶的手不得不由皮带紧紧缠咬着,腰肢被掌根摩挲到皮肤发疼了,可腰窝是她敏感处,她挣脱不开又实在难耐。 女人在自己身下腰臀摆腰,勾得曲登科欲火高涨。她咬牙冷笑,将女人裤腰扣扯掉,剥下裤装。女人绞着双腿难耐的浪荡模样直白入眼。 藕色的小布条也闪着淫靡色。 女人的身体很会取悦人。 怜惜是多余的。 曲登科全无耐心,低骂一句,将她内裤扯落至踝,滑下裤链放出凶兽,两手抵她胯部,挺身重重往她身子里撞。 那条蜜缝淌着水,在吊灯下晕着光。 花穴在呼吸着,没人进去已然是艳红的。 “都认出我来了,还装什么?”曲登科挺身与她负距离接触,徐徐深入,她仔细感受了下,女人身子湿热紧致,隐忍的表情十分逼真,只可惜,出入顺畅。 没有她期待的反转。 对脏女人有什么可同情的?她出来吊富家女,吊哪个不是。她曲登科又不比曲岐差。甚至现在是她当家养着那群废物。 曲登科哀叹一声,为年少时候的自己掬了把同情泪。 看啊,曲登科,你宁可忍耐癫狂头痛拒不吃药怕陷入记忆错乱后遗症而忘掉的女人,就是个下贱的婊子。 只要给些微好处,谁都可以上的婊子。 曲登科低垂眼眸,看那艳红的蜜缝被顶撞得凹陷,看自己昂扬的第一性器被包裹着陷入,她品尝着前人栽花的善果,却想将一切都毁掉。 那东西破开花肉撞进去,胀痛撕扯使屈祯泪湿眼睛。她哄着十五岁的曲登科,却遭强劲的外力反噬。在发疯的野兽面前,她的哭喊求饶全无用。更遑论,她迷醉不醒毫无招架之力。 曲登科压在赤裸女人身上,感受娇小女人的欲拒还迎。她很配合,配合勾人的狐狸精演好这场强迫的戏码。阴冷着脸将哭花的小脸拢在掌心里,“真勾人啊。”她冷笑着,袭胸的手加大力道重重搓揉。 很痛。受袭扰的胸口半边难耐半边酸胀,被那双手游走过的肌肤泛起寒凉的痒意,最糟糕的在于身下。 腿心私处被开拓,穴肉遭碾磨,花心受顶撞。感受是那样清晰。痛与快慰将她裹覆,缠她停留在十七岁明月夜。 “阿祯,痛吗?”屈祯呼痛时候,慌乱的曲登科退出来。腿心随她性器抽离淌着几缕浓稠的液体。 屈祯细瘦的双臂撑在立柜上,她摇了摇头,回给身后人一抹笑。明月清辉里美人一笑格外动人。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曲登科体肤滚烫,她圈着屈祯,屈祯感觉到自己拥抱到了太阳。 太阳太热了,炙烤她的皮肤。她身透薄汗,忍痛的身体簌簌抖动,还是敞开了怀抱全身心交付身后的人。 “阿祯,我们毕业就成家吧。”曲登科说着,情不自禁融入她。她点了头,咽下羞耻的呻吟。 毕业就成家。 那之后,屈祯怀孕,休学,与家人登报断交,高考,打零工抚养孩子,大学毕业,在曲宅附近租了房子。 可那人出国养病,再无音讯了。 孩子日渐长大,屈祯一颗满是情爱的心死了。 只为孩子活着。 她谁也不是,只是屈篱的妈妈。 “篱儿。”屈祯睁开眼,强忍醉酒的头痛。她置身陌生的眩晕灯光下,双目聚焦继而无限惊慌。 她被拢在阴影里。 眼前的人在耸动,模糊的眼帘里她眼神破碎。 “不要,求你不要!”她撕心裂肺哭噎求饶,换来的只是那人粗暴的掐弄与侵犯。 好疼。疼过那一夜的初次。 “篱儿,救我。救妈妈。”屈祯心里唯有屈篱是依靠。可她下意识的示弱,更加惹怒了进犯者。 女人香汗湿身,破碎喘息在身下,曲登科漠然逼视那双迷蒙的泪眼,在她耳边落下魔鬼的狞笑声,“怎么,你在外面情人无数,在家里生养了个野种做小情人?” 曲登科想的简单,她当曲岐面占有屈祯,她二人若有什么势必露馅。若非如此,曲登科又犯起头疼,她想不到曲家还有哪个与屈祯走得近,当年在她眼皮子底下,夺走她的心头好。 屈祯从摇床声喘息声之外分辨出女声的音色,她全身一僵顿在原处。曲登科,是曲登科……她的眼泪不自禁簌簌而落,将眼前洗刷得分外模糊。 女人不再挣扎,曲登科病弱白皙的脸庞显出铁青色。“你果真无耻,是个人都勾引!” 屈祯懵怔,胸前挨了她巴掌,乳房吃痛,颤声摇头,重新挣扎起来。“不是的。不是那样。” 挣扎是徒劳的。皮带的束缚与曲登科的掠夺施加更多更剧烈的痛苦。 曲登科骑跨在她身上,两膝狠狠夹她腰肢报复她花穴的风骚留恋,一手钳住屈祯细弱的颈子,些微用力就见女人血色全无的脸蛋上惊慌未定。 惑人的面具被她拿掉了,她对于女人装柔弱而不满,愤然骂道:“不是哪样?难道你没有失身于人?没有放浪勾引别人?甚至被搞大肚子生养野种!屈祯,你真放荡!枉费我曾那么在意你!”曲登科边骂她淫荡下贱,边享用她愈发动情的身子。 抿唇扮柔弱可怜下贱,战栗的乳尖下贱,起伏的浑圆下贱,摇曳的乳波下贱,盈盈一握的腰肢下贱,腰窝、锁骨、喘息求饶声无处不下贱! “荡妇真勾得人欲罢不能。是不是玩过你的人太多,你记不得野种是和谁的。”曲登科咬牙切齿,红着眼在她耳边骂。 屈祯紧紧闭起眼睛。她不再试图洗刷掉泪痕观赏她爱的人。也不再奢望解除荒谬的误会。 曲登科看她是云她是,当她是尘她也无话可说。就此便罢。 她陷在床里放弃挣扎,如搁浅的疲累至极的鱼,张开涩然空洞的眼面对烈日锻灼。 见女人撕掉伪装默认,脸色绯红娇躯乱颤躺在身下,曲登科气极反笑,女人没有回应,她只好加倍施予凌虐的爱与刻骨的恨骂。 “你摆出这副死鱼样给谁看?勾引曲岐不是很来劲吗?独处一室,喝失身酒,甚至跳脱衣舞?你给过她吗?我进来时候这么湿,是不是给她上过了。” 屈祯麻木地受她羞辱,心里头挨着凌迟,她多说的每个字化为尖刃挑破她的心肉,划道口子,不致命,却是让她难以忍受地疼。 疼到无法呼吸。曲登科骂累了,借机低头吻下。屈祯避开,她从未如此坚决拒绝过曲登科。 她在心里想,或许是什么不同了。她也许今夜之后,能将年少的幻想轻轻放下埋入岁月的河。 “装什么贞洁烈女?屈祯,今晚算我便宜你的。” “我从前只上处女。从来不用被人玩烂的贱货。” “便宜你了……” “诶,你不会有什么脏病吧?胸摇成这样,爽不爽?没少给人上过吧?” 屈祯拒绝接吻,曲登科的嘴不住往外冒酸水,她揉掐着屈祯的乳尖,搓磨着嫣红的乳晕,目眦欲裂,“你生下野种,没少被人开垦吧。胸被人吸成这样。” “真丑。” 屈祯木然地掠过身上朦胧的影子,看折射入眼的破碎的光亮。 曲登科摆弄她自如,将她双腿折迭在青红交错的胸前,挺着暴怒性器重新逼入。气势汹汹扎进她甬道深处。 她身下汁液横流,浑身汗涔涔的,一张俏红的脸点苍白的唇。她身体娇软,乖觉如木偶任意被摆弄驱使。 曲登科想要的她生理上的反应她都给到位。身体的那只花盛开,花肉花瓣热情吮吸她的肉茎,无意识的闷哼呻吟,随她契合而心跳加快娇躯颤抖,甚至是登顶时候身体极尽快慰的哭泣…… 但曲登科伏在她身上喘息,压着她还要继续的时候,屈祯似乎从荒诞中挣脱出来。她的双手满是热汗,抵在曲登科肩上。 她回望着曲登科,泪眼干涸之后看清了分外想念的人。 曲登科似乎没有变。脸色病态苍白,明眸皓齿模样好看,她还是习惯穿黑衣。屈篱的手抵在她肩处,手贴上她镂空的真丝衬衫。 这种似冷硬的触感,与月夜里那场极尽缠绵如两极差别。 曲登科等她解释,等她求饶,甚至提前思考自己如何分门别类做好应对。可是这个不怕死的女人说什么呢, 她说:“曲登科。放过我吧。我不欠你的了。” 屈曲现代番外2 听她说完,曲登科一阵剧烈的头痛,她两手掐在屈祯肩窝上,逼问她:“我等你十七年,你十几个字将我打发了?屈祯,你有心吗?” “我回来,原本想和你完婚的!” 听她吼出这几个字,屈祯枯竭的眼泪汇聚在眼窝里,她轻轻眨动晦涩的眼,张张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错过便是错过了。早就该死心各自生活。互补纠缠是最体面的选择。 屈祯压下心悸,什么都没有说。 曲登科没有漏看她的欲言又止,手上动作温柔些,摩挲她粉腮,“你告诉我,你那个女儿是和谁的。” 屈祯咬定了全部的勇气,平稳心跳,对她吐出四个字来。“不关你事。” “不关我事?你和那小野种总也与我逃不开关系的吧?” 屈祯心一跳,只当她知晓了,心里忐忑又是惊又是喜。 “她那张脸,不用做亲子鉴定也知道是曲家的种……” 屈祯被她捏住下颌,心脏快要撞出胸口般慌跳。 “她是我的什么人?” 曲登科沉腰压下来,屈祯望着她眼底的深邃,呼吸的能力快要被掠夺完全。 “她是我妹妹,还是我小侄女?” 屈祯难以置信望着她,脸色由错愕破碎为羞愤,“曲登科,你混蛋!”她挣扎被捆缚在头顶之上的手,在曲登科眼里如弱小动物般徒劳挣扎着。 “都不是?”曲登科垂眸一瞬,仿佛顽皮的孩子乖觉受训,只是这错觉只一瞬,心脏被撕扯出血淋淋的口子。 “是用过你的人太多了?我的母亲叔伯兄弟姐妹他们都有份?” 屈祯反抗出乎意料。她拿出了女人最后抗击的尊严和气力屈膝踢出一脚。 闷哼声似无辜。 曲登科揉了揉吃痛的腹部,她将屈祯的脚踝攥在手里,骤然捏紧。 “你还记得他们怎么玩你的吗?” “忘记了也不要紧。我来帮你回忆。” 曲登科脸色发阴,挤出笑容来,抽身退回床下微分双腿站立,抓她两只细弱的踝拖到床边。 曲登科的发型一丝不苟,可她裤链松口放出昂扬的水光潋滟的肉茎,她捉取屈祯白皙的脚踝恶劣大敞,活脱脱就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伺候人,不用我教你吧。” “我想你比我擅长。” 屈祯总是觉得自己心碎了眼泪流尽了,可是被她更多羞辱些,还是抑制不住心痛难过,酸楚都化做透明的湿痕从眼窝里激荡着激荡着,待翻涌出去很快随风吹湮灭。 房间里怎么会有风呢,可她的世界飘摇不止。 …… 屈祯没有力气了,鼻翼两行泪痕,湿了干,干了湿。她全身燥热,被汹涌的浪潮拍打上岸的鱼儿,濒死,挣扎,甩尾,绝望暴露在烈日炙烤下。 曲登科骑跨在她身后,她褪掉了外裤甩飞内裤,嗓音低哑骂她下贱,一章甩在挺翘的桃臀。白肉一层层浮起绯红,指痕尤为突出。 屈祯早已痛到麻木,她趴伏在床上,哭肿的泪眼深埋于真丝床单,任人鱼肉。 曲登科掐握她腰肢,双目猩红,狠命抵着胯部往她身内娇软处撞击。开凿,拔除,旋磨,戳刺。 身下的女人身娇体弱却仿佛是行尸走肉,用来无趣。屈祯不回应,曲登科非要逼她开口求饶。 每多想想她在他人身下模样,或是娇媚放荡或是欲拒还迎,甚至心甘情愿怀揣野种,曲登科恨得发疯。头更疼了,她要将她所有的怨恨都施还这女人身上。 “你知道你亏欠我多少吗?哪怕你跪下去求我,费尽心机取悦我,一辈子任我予取予求,我都不会原谅你。” 屈祯眼睫颤动,她闭了闭眼,尝到了结痂唇瓣又流血的锈涩味道。 “可惜你已经脏了,不然留在我身边做个玩物,也不负屈大小姐的身段。”她折了盈盈一握的腰肢在手,另一只掌心托住绵软的雪乳不加怜惜抓揉,身下凶狠一记,凿穿落花流水的宫颈口。 “不要,不要进去。”曲登科已然失控,屈祯害怕自己完全迷失自己,她更害怕抵死高潮之后睁开眼身边空无一人徒留自己…… “求你了……” 曲登科想要她求饶,她如此哀求,恳求身后人 曲登科卑劣一笑,舔她耳廓,“你在求我吗。” “是。”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还是说,这也是你求欢的手段?” 屈祯气得全身发抖,由着那人横冲直撞索取无度,再没有开口央求半个字。 穴肉被摩擦地着火般疼,身体里的水液散失的散失,蒸发的蒸发,体表的薄汗一层层流失,发丝成缕贴附颈背或胸前,屈祯如被海水里捞起的,而她掌心里或身下的床单满是褶皱,正如波澜不断的海面。 那人挺着性器鞭挞她的身体,凿穿她身体柔软的内里,如此还不够……那人手脚并用,逼她身体完全打开,袒露身下不堪受辱的阴部。 她身体痛到丧失痛觉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唯一对曲登科心存的亲昵,源于她们此生曾经的牵绊,源于一夜疯狂后众叛亲离境遇里唯一的上苍恩赐——她的女儿,她的宝贝。 那人给她留一身深刻的伤痕,甚至几次叁番见血……下唇是她自己咬破的,两只乳被啃破了皮,胸房上留有霸道的齿痕,腿根臀瓣满是红痕。最难忍受的刺痛来自身下,阴蒂被指甲生生磨出血。 还不够……曲登科最想她流血的地方汁液泛滥却没有一抹血红。她阴鸷笑了笑,将人转回来压身下,又趴回屈祯身上问她:“屈祯,你第一次给了谁?” 她不回话。空洞的眼神避开她逼视目光。曲登科恼怒,仍将自己性器多半堵在穴道里,又探入一指节。 屈祯攒眉,眼睫慌张颤动。 “我在问你话。谁破你身的!” 她近乎咬牙切齿问的。 “曲家哪个畜生?何时的事情?我出国前还是出国后?你是不是被强迫的!说话!” 屈祯倔着不吭声。 她感觉意识模糊,受着烈日炙烤,干涸着,干涸着,浑身烧起来。身下刺痛,腿根发抖,屈祯揉皱了床单,眼里浮现的是她们坦诚相对那一夜,弯眉翘唇,绽出和煦的暖。 “我是情愿的。” 她说她情愿……曲登科动作一顿,心脏骤缩。她凄厉吼叫一声,扑到女体上。疯狂啃咬身下白花花的玉体。 屈祯不给她回应。乖顺如仿真恒温的性爱娃娃,这彻底惹恼曲登科。她抽出水光潋滟的疲软性器,将叁根手指送入,以掌心托起臀缝,大拇指抵在花蒂上重重按磨,屈祯身体一颤,淌出一股股浑浊的热液。 她们水乳交融,至深相拥,这些都不足以平息怒火。曲登科要的是屈祯为她疼,为她流血,加倍补偿亏欠她的身体第一次。 曲登科指甲圆润,她硬是屈指开拓得屈祯浑身乱颤情难自己,硬生生在她花穴内壁抠出了血。 血色淡化在浊液里只是浅粉,太浅了,不震撼。曲登科还要,贪玩的孩子般不知雁足。 她累极了,抽出酸痛到抬不起的胳膊,盯着中指指甲缝里的血丝,笑了。 这是她们的初次。真好。 她得到了阿祯姐姐。阿祯姐姐有求必应,一定愿意陪她余生,为她生宝宝的。 屈曲现代番外3 会所客房服务员很有专业素养,受贵客要求进门清理晦物,头也不抬一心工作。 屈祯埋头缩在被中,听到房门重新上锁悲愤地掀翻了被子,鬓角乌发丝缕散乱,声音沙哑,死水般平静,“曲总什么时候放过我……” 曲登科背朝床尾,对镜梳理鬓角,将自己捯饬得一丝不苟,“这几日也算辛苦你了。独自抚养孩子花费不小吧。你女儿在一中上学,以你的工资,学费是不小的支出了。”她不疾不徐扯了扯嘴角,摇晃手里的发胶喷雾,“当然了,你好歹为曲家生了个私生女,我家祖母看重子孙缘,即便是没名没份的私生,也亏待不了你。” 浑身若散架的痛,屈祯无视她言语的刺,侧身探取床头柜上自己一身晾晒好的职业套装。曲登科将发胶瓶丢掉,大踏步绕过床尾,将屈祯前伸的胳膊扣在掌心。随她低头,入眼是女人仰头苍白而倔强的面容,以及横臂遮掩的胸口。 粉白莹润。两抹半圆的弧度天成,一道沟壑更添诱惑。 她被下的身体肌肤很多道青红斑驳,全出自曲登科手笔。曲登科本想大发慈悲放过她,而今却犹嫌不够——她为屈祯清心禁欲十几年,对方玩得花,她白捱受那么多情爱的苦楚,晚尝女妃的好与情爱放纵。 屈祯欠她那么多,自然是要一一偿还的。而最首要便是,与她哺育个亲生孩子,抵消她对那个十八岁小杂碎的嫉恨。 想到这,曲登科没有克制自己被屈祯衣不蔽体柔弱模样引发的欲念。她慢条斯理将暖风系统调高档位,解开自己衬衫与西裤,重新将女人压制回自己身下。 “曲登科!你让我走!”屈祯有些恼了,连连推搡言行不一的人,骂她是混帐骗子。 “客随主便。你是座上宾,我自然是要好好宴请你,喂饱你才能放你走。” 屈祯怔了片刻,被那人掰开臀瓣挺身生硬挤入,她瞬间意识到羞愤。曲登科已折磨她周末两日叁夜,今日周一一早答应放她回家,却出尔反尔。屈祯气急败坏捏拳捶打。曲登科颇费了些力气将不安分的女人制服,压制住手脚,深重往肉缝里捣捻。 红肿的花瓣不堪重负,稍稍触碰便是一阵火辣的痛。屈祯被碾磨出泪迹。 她的身体禁不住新一波的承欢了。 曲登科也意识到她的异样,从床头柜药箱里摸出消炎药膏,不疾不徐涂抹柱身,后挺身又入。屈祯将清凉的膏药并着她都夹紧,爽得她深深抽气。 “你真是出色的床伴,难怪我家长辈疼爱你。” 曲登科挑着嘴角笑得凉薄,锐利的眼仿佛看穿眼前女人水性杨花重欲却无情。屈祯忍无可忍,抬手挥给她一巴掌。 曲登科左脸颊被印上红肿的痕迹,而她更加拼命地报复,将女人双腿折迭,以双臂将赤裸坦诚姿势的女人束缚在胸前,狂风骤雨样的鞭挞。 阴道火灼的痛再度来袭。屈祯在此刻迎来了灭顶的快感。 曲登科骂她浪荡,将沉浸在高潮里的女人再度以强势唤醒。身下的捣捻还在继续,屈祯积攒些力气推抵她。曲登科抽身而出,将人裹在被子里翻面,继而扯开被子压下,重新将火热埋入她身体。 甬道湿滑,妥帖接纳了外来的勇者。横枪持盾的勇者披荆斩棘冲垮了宫殿的防御,自封为宫殿新的守卫,甚至以势如破竹攻势之后加冕为王。 热潮来袭。宫殿被再次冲刷,加深对来者的记忆。 美人鱼被从高压的深海中打捞上岸,她徜徉在日光里串联起思绪的第一件事,急于洗净自己身体残存的痕迹。 曲登科再一次扣住翻身找药的屈祯,将她手腕紧扣、拉回,擒在掌心。 “求求你……放过我……” 曲登科咬牙,眼眶熏红,“和别人生养野种行,偏与我不行?” “屈祯,这是你欠我的。” “你想要你和你女儿的体面,就老老实实听我的。” “现在、将来的曲家,是我的。” “只要我想,你也会是。” 第十三周 (回主线 近代篇) 管虞是忙的,白日里做她的“深闺小姐”,在偌大个深山马场里跑马,邀人野游、品茶弄花。 她忙得全不似个安生养胎的准母亲。她这般自我放纵,她二位知情且记挂着的母亲是不准的。 墨诗薇与管书玉在老家陪伴女儿旬余便回到帝京各自忙碌工作。 冬至将近。管书玉就职的史学研究院开了新课程,研究团队呕心沥血。墨诗薇医院也忙得不分公休日工作日,她主刀完成了预约的急重症手术,公事稍歇,急于休假,走前还拽上了长女长媳与提前完成学期学业的小长孙叁口。 京中同僚啧啧称奇,议论弥漫了开。军部指挥厅尤其,凡是见到新官上任的纪惊鸿先一迭声道喜——军部传开了,道是纪厅的千金将要与女婿努力造二胎为帝国明日储备精英。好听些是为如此,也有人眼红高门联姻非议这些子弟贪图享乐、不思进取。 纪惊鸿如何听不懂这些人言鬼话?她不阴不阳地笑着道谢,每每抽空加紧催促女儿赶快回程。 纪露白却是扭捏,声色婉转地给她灌迷汤,“阿娘~孩儿喜欢老家,您孙女更是,每天疯跑,无拘无束像是小马驹。” 这小丫头,分明是有内情隐而不报。纪惊鸿放下听筒缓了半刻,故作冷硬道:“再不直说,我让副官明日去接你们。叁人成虎众口铄金,再行耽搁,将来你们是否孕育个孩子都为人笑话。你娘我脸皮厚,你婆家的几位还有我那书生女婿恐怕不是……” 纪露白撇嘴,思忖着——管虞是母亲认下的干闺女,甚至是她心里最重要的管姓之人,这分量超出其发小管书玉,女婿管赟,孙女管清波……因这份珍贵,为安抚母亲,纪露白捏着话筒斟酌措辞:“娘……是虞儿的事。” 纪惊鸿登时正襟危坐,放下了二郎腿,“虞儿怎么了?还是因为之前那浑人?” “是呀娘。”纪露白倚着桌,与管赟交换个眼神,对母亲稍稍吐露,“她整日里醉生梦死,我娘心急,放心不下,如此这般,我与阿赟自然陪着。” 纪惊鸿对着听筒深呼吸,“我知道了。”她挂电话嘱咐:“若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家里。” 管赟也向岳母问好,通话双方这才罢了。管赟深呼吸:“好在你没对母亲说起虞儿腹中子一事……” 纪露白将管赟手臂环起,靠在八宝桌前枕向妻子肩头舒展肢体,轻道:“若是原原本本说与母亲,她会将姓曲的捉回来,甚至挖人祖坟泄愤都有可能。” 这就是行事果决的母亲对管虞的偏宠。 管赟偏头,与妻子额角相贴,“再次庆幸,虞儿或你并非女君之身。” 纪露白听着不对味,扭头拍打她胳膊,“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当我因为你是君子之身才许了你?” “非也。我该庆幸你们友情至纯。” 管赟推了推眼睛,在妻子白眼下哂笑,缄口不言。 管虞外冷内热,为人周到,在一众亲近的长辈眼里是恭谨谦和落落大方的好孩子。只是这等长辈眼里的好孩子乖乖女,在婚姻与子嗣的人生大事上,屡教不改忤逆长辈。 回到老家,墨诗薇给自己配了宁心静气的汤药,直接差人将汤药方子送去管虞院子厨房煎熬。女儿孤注一掷,她身为母亲却是别无善法,才会用这等从前所不齿的刁蛮专制封建家长的下叁路约束爱女。 女儿若一味不听她劝,这碗汤药恐怕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此行确是艰难险阻无数。墨诗薇携小辈午前归来,守在管虞院子里左等右等不见归人,陪着她的只有院子里忙碌的家仆——印象最深的便是那白衣白裤布面绣鞋,身姿颀长单薄,五官是好的,只眉形凌厉,颧骨落疤面带凶煞。墨诗薇更紧张于她奉茶时露出的手…… 墨诗薇回来过院门不入,脸色不善赶来管虞空荡荡的院子,只撞见这一人。屈篱形象使她失仪,到底是有理有节躬身问候了“夫人好”。墨诗薇只问了句管虞往日作息习惯,屈篱照实说她自己的理解;“蒋院长每日引叁小姐出去戏耍。”随即拖着扫把走开,远远去后院忙自己的活计。 墨诗薇摇摇头。这小女郎模样好,可惜了言语之间透露呆愣——无意之间非议主人家犯下大忌而不知……管虞如今怀胎叁月有余已是显怀了的,她院子里的家仆意外得少,更无医官产婆,还有个浑身是迷的在。当母亲的念于此,心更是提了又提。 主人家往别处折腾自己了去,便任由这座院子冷清下去。墨诗薇回想着管家阿忠的形容,管虞院子里常驻的几个仆人——厨艺精巧的厨娘,现下为自己煎药,其二听闻是伶俐的小丫头,被管虞当挡箭牌带出去一起疯。其叁正是院子里沉默的杂役…… 墨诗薇招招手,喊那人来重新泡茶。 屈篱的茶艺已是得心应手了,仿若温习过千百遍。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夫人主动问候,她便如实作答毫不含糊。 “瞧你年岁不大,家中还有什么人,哪里人氏,可有婚配、子嗣?” “回夫人,我家中上有母亲。母亲说我们旧籍江东,世代渔户。”屈篱说完,低垂着头小心抬眼瞥望,与夫人对住眼神又紧张垂眼不敢乱瞥,“夫人后面问的话,我听不懂……” 屈篱说时,攥着衣摆,脸色微不可察红了红,她心里说不上来地因为夫人迟缓的温声解释而失落。 她享受这位温暖,却想要摆脱。她不喜欢这份施加给她的不同寻常,仿佛提醒她真如被人议论的一般是个痴儿。 墨诗薇便直白问了,得到对方诚恳作答,心中疑窦丛生。暂且按捺,她又追问几句,“你与令堂并非江左人,何以背井离乡来此?” 屈篱不假思索道:“是叁小姐救的我。收留我母女。” “管虞待你如何?”墨诗薇提着茶杯,问到了最是关心的问题——眼前少年肖像管虞旧爱曲期年,若真是有此渊源,管虞没理由将人收留来祖宅却不予优待。 屈篱直白道来自己如何向管虞提申请的屈篱得到了叁小姐独一份的“关照”——被派下满庭院的杂活。 眼前这少年当真辛苦,墨诗薇瞧见她遮掩的右手新痕迹的血泡,暗自摇头。 可她说时,眼底有光,神采奕奕的。墨诗薇嗤道:“你这后生倒知足开朗,你的叁小姐这样折腾你,还笑吟吟的。” 屈篱乐呵呵地点头,张张口,将嘴边的喜爱之意遮掩了去。——她还记得得到叁小姐“关照”之后欣喜不已回去将给娘听,而那之后—— 屈祯听出那位叁小姐言下之意是以重压吓走屈篱,心生叹息,委婉试探女儿心意:“如今活计繁琐,应接不暇了,篱儿又何故这般亲昵叁小姐?” 问过只见她那回归稚儿心性的独女伏在她怀里,懵懂地抬头,弯起眼角,露出一口白牙来,“娘,我醒来时一眼便见过她。她比仙子还要漂亮。她与娘,与旁人不同,是对我最好的人。” 屈祯此一瞬来不及为女儿将他人视为最重这事而失落,她在意的是屈篱搁浅在他人身上的心思。叁小姐请大夫诊得女儿重伤且受惊心智倒退,她如今与女儿谈心倒是不能够带一些委婉的弯弯绕绕。故,屈祯只管直说道:“篱儿欢喜叁小姐的吧?” 欢喜?娘教她咬文嚼字,“欢”有指欢欣、欢愉,“喜”是为喜爱。 她喜欢她,想讨欢心,是正解的。屈篱无比认真应了声,伏在母亲膝头定定点头。 屈祯听完,情不自禁急红眼眶。自古以来婚配讲究门当户对,她孤儿寡母的,如何配得上管氏一族?听闻女儿情愫,屈祯心里忧大过喜,抱紧了女儿,“傻孩子,这不是欢喜。你只是听娘的话,感恩叁小姐罢了……” 屈篱想了想不知回以什么,只不服气地抿唇:“娘,我不傻。” 话题最后,屈祯硬是要屈篱应了,不可对外言说她的心思。 第十三周良夜上 (猫女叁小姐套路傻狼ing) 管虞的执拗是随了母亲墨诗薇的。入夜仍等不见小女回家,墨诗薇立在正堂堂下。一双小辈候立两侧。管赟搬了把交椅奉上茶盏,纪露白给母亲披了羊绒大衣送上暖手炉。 管清波且正是顽皮年岁,在老家玩得疯,嚷着闹母亲哄睡。墨诗薇疼爱小孙女招来膝前抱在怀里,脸上难得久违笑容。 小儿挽着祖母手腕昏昏欲睡,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敞开了来。随之入耳的是车马喧杂。 管虞只是微醺,与叁几友人在门外作别谈笑风生。纪露白与管赟对视,估摸着偷窥母亲神色。小人儿揉揉眼喜笑颜开,跳下地扑向了人声光源。 “姑姑!” “新正?”管虞微诧回眸,惊喜过望,屈膝蹲身来接孩子回怀里,也瞧见孩子身后的几位。她将小人儿托抱在怀,腹下却是一坠。管虞抿唇勉强逗弄起心爱的侄女。 “做什么与我抢孩子。”纪露白出门急着将孩子夺过来塞给管赟,默不作声以掌心托她的背。 管虞感念一笑,躲进她怀里,轻声喊累。 “娘等你回家呢,大忙人。”纪露白嗔怪,扭头与管赟又通过眼神,先行搀扶她过门。 “多谢几位关照小妹。”管赟提着笑善后,妥帖请走那几个。 蒋栗肚肚舍不得挪步,先后嘴甜地招呼她一双爱侣为“长姐长嫂”,管赟喊她留步,并不收着音量,问她来历:“足下瞧着面熟,只是管某记性差,竟不识得几位贵客。” 蒋栗赔笑,“长姐贵人多忘事。我与虞儿同岁,家在后巷,幼时人称小栗子的。最是仰慕管教授。而今我也寻先辈足迹,进入市历史研究院工作,” 管赟似恍然,点点头,接下名片,“蒋副院长,失敬失敬。”话至此处问候家长,寒暄一二。蒋栗脚下生根似的杵在原地,眼光几次往管赟背后的庭院中瞥望。管赟颠了颠怀里的幼儿,以天色晚而失礼为由,请走这一行人。 管赟怀抱幼儿返回之时,院子里剑拔弩张。 墨诗薇含怒起身,重重拍了椅背,“管虞,你真要这般荒唐下去?” 管虞只垂眸立在母亲身前,“女儿晚归,害家中上下担心了。” 墨诗薇借着正堂昏黄的烛光打量她,失望摇头。 好一副知错不改的倔劲。 “既如此,你酒醒时再来回话。” 幼儿吓得缩脖子躲在母亲怀里。管赟安抚着她,想靠近管虞分说又吃闭门羹。 “更深露重,新正困倦了,姐姐嫂嫂也回房休息吧。” 纪露白见状,将那母女俩推回房,回头将母亲留下的暖手炉塞给管虞,“母亲舍不得罚你。你偏要自苦。” “新正幼时挑食,少受你管束了?” “好好好属你最疼你侄女。你若有这般自我维护,娘也不会心急至此。”纪露白瞧她一眼,见好就收劝她回去休息。 管虞不语,偏也不动。 忠叔亲自关起大门,路过也来说和。说不动反被请走了。 估摸着四下无人,纪露白揪住管虞大衣衣袖摇晃,只盼望尽快振聋发聩喊醒了她,“你为那姓曲的,做到这份上,还不抵那场心动吗?” 管虞回眸,眼底不似纪露白以为的暗潮汹涌。她眸心平静,轻轻托起笑容,“我犯过错,当受惩罚。” “所以你纵着家长心疼你,这般自轻自贱?”纪露白缓口气又补充,“我说的并非你腹中……而是……” “是我咎由自取。从错信曲期年开始。” “你也知道是错,何不斩断前事另开新篇,可你……!”纪露白喉头一哽,缓缓道来:“虞儿,女子生产大如天的。你现在反悔,我想法子去黑市弄药,保证你无虞。” 管虞摇头,“这不过是寄养我腹的一条生命。我毁她生母,再不忍杀生。我与这小儿只有九月之缘,待她落地,过往才算是善了了。” “你……在讲什么胡话?你要生下她,再行遗弃?管虞你不可糊涂,即便你忍心,遗弃可是重罪!” “比之私放死刑犯又如何?” “管虞!你啊你!这桩事果真有你的份!”纪露白掩口收声,低头拍打她手臂,压着声埋怨:“你当真疯了。是中了那曲期年的蛊毒吗?!” 管虞说完,便也释然。仰头哈出雾气,“都过去了。” 纪露白以掌心托她宽大大衣遮掩下已凸显的腹部,“那她呢?!你还要养她几十年!这一篇如何过得去?!疯了疯了,我都认不出你是你了。” 余光中花坛的几簇茶花震颤来回,管虞忽而转念,将纪露白拽走。由着纪露白送她回院子里离去之后,管虞推门不入,等候在檐下。 回廊蜿蜒,沿途有花团锦簇,冷清冬日里茶梅盛放。那阴影区随着管虞身影而迁移。 “夜深了,你不怕你母亲挂念你?” 屈篱从阴影里现出,探头探脑地耸肩出来,发旋缀几瓣落花,眼神里堕有愁云,她低着头盯鞋面上的绣竹,惦记着娘的叮嘱,喃喃道:“叁小姐看到我了?我当藏得好好的。” 管虞等了半刻,她自说自话再无下文了,寒风拂面,管虞抱了抱双臂,“你今日劳作结束,还不回去?” 屈篱沉闷应了声:“是。” 托盘托持小匙与咖啡杯摆上了桌案,映在一只漂亮的彩陶烛台里。咖啡杯里铺一层咖啡粉,托盘旁边坐着一铜壶,壶嘴呼呼冒着热气。 管虞掀翻铜壶的壶盖,被热气熏红了手,她气上心头,拉开房门叫住没精打采的背影,“进来给我冲咖啡。” 屈篱回眸眼底一亮,忙不迭应声,兴冲冲跑回来,一头扎入她房间里。管虞掩合房门坐回了桌边,这才看清她好几处指腹新生的血泡,淡淡问她每日活计是否繁重。 屈篱摇摇头,仔细数给她听:“不过是些日常活计,早起帮娘洗菜生火,吃过饭收拾好庭院来叁小姐这边,洒扫、剪枝、帮厨采买……两餐之后天很快就黑了……” “这时候天色还早,娘说女孩子夜深在外不安全,要我等到叁小姐回来。”屈篱偷偷瞥望,很快收回视线。 “你倒是孝顺的,强过我许多。” “夫人人好,还说要去看我娘。叁小姐不该顶撞夫人。” 管虞冷嘲:“你也教训起我来了?我有今日,因为哪个?” 屈篱想也不想,板着脸道:“因那曲期年。” 管虞眉尾一挑,“你还是偷听的惯犯了?” “我只是担心叁小姐。我娘说……” 管虞气不顺打断她话:“你娘是你的挡箭牌吗?” “……”屈篱憋红脸,“娘就是娘。生养之恩大过天。” 管虞蹙眉,起身指点房门方向,“我已受教。现下请你出去。” 屈篱背身又顿足,悻悻回头,“那曲姓之人是死刑犯,我只是流放犯。” 管虞听来发笑,“何意?你要与她一争高低?” 屈篱摇摇头,又点点头。 “可惜你来迟了。”管虞半褪大衣,凸显自己修身毛衫下的身材。 窈窕之姿,腰线秀美,只是腹下奇异挺起个难以忽视的弧。 “这是……?” “你不是已然听到了?这便是她的遗腹子。” “遗腹子。遗留在腹中的孩子?”屈篱眨眨眼,“你们成婚了?可是忠叔说叁小姐待嫁闺中不曾中意过谁……” 管虞低声自嘲:“这世上的确再无中意。” “叁小姐,她死了么?”屈篱言及生死之事,眼中回荡起惊惧。她想起了死在她链条下的那个失职军官…… “是。死了。”她憧憬里明眸善睐的未婚妻死在了玉兰树下、别离之夜。 “叁小姐,换我可以么?”屈篱紧张地握拳,前一步以毛遂自荐,惊慌期待之下触碰了指腹的血泡,疼得龇牙咧嘴倒吸冷气。 狼狈相落在管虞眼里倒显得生动。房间里晕开团生气。 “你想顶替她?做什么?” 屈篱只仰视一瞬,垂眸,屈膝下跪,认真摊开双掌捧起管虞显怀的孕肚。“我想像我娘爱护我那样,照顾这个没娘的孩子。” 右眼跳了又跳,管虞挑起嘴角,意味深长,“那好啊。只是在此之前,你须得有所表达。” 屈篱不解地跪立着仰望她。管虞将肚腹上的一双手擒住手腕,带过自己后腰。她稍近,便与屈篱相贴。 身影相融。 屈篱不由自主吞了吞口水。 听到管虞的蛊惑,她便头也不回地扎入美人温柔乡里。 管虞挑起她下巴,只悄声问她:“你想留下吗?贴身伺候我。” “我、我想的!” 第十三周良夜 第十叁周良夜 “你可知,何为贴身伺候?”管虞倚在浴桶边上,支肘回眸,眼底划过讥讽。调教一只无知的犬马,当真有趣。她招手唤宠物,宠物却是独有气性。 屈篱侧着身不敢直视她,声若蚊蝇,“孔子曰,克己复礼当是君子,非礼勿近,非礼勿动……” “论语教会你深夜滞留女子闺房了?” 屈篱猛然间醍醐灌顶,背过身匆匆赔罪慌忙出逃。 “你去将那个阿元唤来。” 屈篱惊异回首,但见管虞不紧不慢曲章拨水。 她不解又走回,委屈道:“我已然为叁小姐备好咖啡,也侍奉了沐浴的,叁小姐为何又唤旁个……” “我不难为你。你除了孝顺生母一无所知。唤旁个来。”管虞背过身,微抬下颌啜咖啡,黛眉轻蹙,“已然换了新的研磨器具吧,何以磨粉粗砺至此?无用。” 屈篱不服气,“娘在教我学论语,她说要我践行君子仁德。娘说我幼时学过的,我比阿元懂得多。” “是么?”管虞摆回头来,横臂遮掩胸前春光,头一遭眼神直白地盯她脐下叁寸。 那处也真转了性,随这不成器的主人克己复礼起来。 “过来,为我擦背。” 屈篱垂头上前,手无意之间触及一抹细嫩,她慌张缩手,又被主家嗤笑。 “我并非无用。”她几番上街,在市集或别院庄园听到些惹人面红耳赤的话,一些白丁以粗鄙之言议论谁家新嫁女俏寡妇,甚至玷污曹植名篇《洛神赋》。屈篱呆而不傻,她省得这些人说的是书上说的夫妻敦伦之事,顾念着娘的教诲,并未对谁说起这些不入流的糙话。 如今被主家连番暗示甚至嫌弃,她不甘心。 她的眼落在美人一抹削肩,再就移不开了…… “叁小姐……”屈篱轻软地唤她,缓步靠近。不堪的受辱记忆回涌,管虞紧张蜷起掌心。 她很想试试那药效的。这禽兽若是装傻骗她,她必定会新仇旧恨加倍索要。 她担忧的屈篱疯癫掌控她的情形并未出现——那人贴来身后,轻轻环扣她的肩。两手规矩地捏拳。管虞侧目那瞧,那双眼充满好奇却实在纯净。 还真是乖极的犬马。 管虞反手挑她肚腹处的盘扣,手腕一旋,那枚衣扣便挑开。管虞以指尖划过她紧致的腰腹,心里还在骂她这副皮囊也够禽兽。 屈篱紧张得不敢呼吸,憋红了脸。她张口,泄露出轻吟。管虞罢手了,旋身背去,“水凉,脱衣,进来。” 屈篱又是熟稔地添了两桶热水,迟疑再叁,背身除衣裤鞋袜,光裸着,急切地抱胸投入热水。 心戚戚然的旅人在暖流环绕中得以重生,甚至是意外幸运获取美人鱼的垂青。 屈篱遵照主家命令,摸索到座位坐下.管虞背身,坐来她腿上。 屈篱浑身僵硬,无意识地环护管虞凸显的小腹。 管虞垂眸,轻笑。“你这怕不是不好用。”管虞稍稍挪身,将那半睡半醒的物什嵌入臀缝。 她在心里笑自己淫荡,身怀六甲,身体却渴望行那事。 屈篱与她肌肤相亲,很快便精神抖擞,两颊酡红,环着她目光痴迷。她执拗地自白:“叁小姐,我有用的。” “是么?试试。” 管虞以试探为由真就赔上了自己。她羞耻地张开腿以足尖勾取那人脚踝,沉身,咬牙坐下,将那威风的长物锁在身体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自温暖的溪流包裹中深埋入生机勃勃又层峦迭嶂的泉眼里。是离奇的,却也吃痛,屈篱闷哼着想退后。管虞压制她动弹不得,骂她得了便宜还卖乖。 屈篱莫名,却是不敢乱动。她一动不敢动,只是那物什兴奋地颤抖,当管虞身形起伏自抒之际,茎头一颤一颤地甚至吐清泉。 管虞低头,回收自己做下的恶。随着渐入佳境,产道收缩,隐秘的腔室也惊起了疼。 这份疼刺痛脊柱,教她忆起那隐晦侵占她胞宫的罪恶的火种。 “废物。”管虞轻声自嘲,却被屈篱误会。不甘心的某反客为主,将她腰肢紧扣,抱她上下颠顿,不急,却是记记深重。 “混帐。”管虞骂她,她更加卖力,两次泄出。沾染了纯净的美人与洁净的水。 屈篱慌了,她望着自己的浊液更加坚信——那些市井的淫秽之词都是臆测。什么女君什么乾男,都是一滩泥水。 女娲随手捏造的脏玩意。 “对不起叁小姐,我把你弄脏了。” 管虞嗤笑出声,捏了捏傻狗的脸。 “那接下来换我让你感受下吧。” 良夜反攻——君子之身,甘为脔宠? “抱我回床上。”管虞如是吩咐,屈篱乖顺点头照做。她湿淋淋地翻出浴桶,落汤鸡般急于奔走,眼睫挂水珠,迷蒙寻不见干洁的毛巾,便壮着胆子将自己贴身的衣衫包裹起出浴美人,气运丹田将其托起。 两条生命托抱在怀里,份量却是出奇地轻,屈篱心道惊奇。她搂着管虞颠了颠,管虞心惊,出于本能攀靠于她胸前。 这种感觉很是奇妙。曼妙的小妇人面庞飞霞,灿若春花,窈窕之姿独独小腹凸显,在烛光中那半遮的小腹圣洁流光。 屈篱在心里膜拜她,以眼神亲吻她。管虞不耐地沉着声将拢起的温情都吹破。 “放我下去。” 屈篱轻轻掀开被角,将她慢放。弯腰的姿态保持良久。 管虞仔细分辨她眼底是否有毫厘的欺瞒。 一颗水珠滚下来,绽在她下颌骨摔作几瓣。她本能合起眼眸,感受到温热的气息团在她脸颊上,她揪紧身上乱七八糟的衣物砸向身前之人,骂她滚远些。 “叁小姐不要唤旁个。我有用的。” 她翻来覆去固执坚持这两句,听来有些头疼了。管虞摊开手掌要酒,屈篱不解其意给她斟茶。 管虞对她不听话的怨念再次压过良善,她后撑着床,挺起胸脯,神色淡淡放轻声色诱惑她说:“过来,靠近些。” 屈篱呆呆上前,临床,垂眸。管虞上手,不疾不徐环她腰肢,以侵略的目光将其巡睃个遍。 屈篱倾身便于她抚摸,很有被视为礼品匣子的自觉,乖乖等她拆解。 “喜欢么?”管虞说这话时候,不顾羞耻。指尖已触及那长物下隐秘花丛的花苞。 她微微眯眸,轻蔑观赏屈篱呆傻的身为鱼肉仍在砧板欢腾的模样。 屈篱果真是不知而无畏点了点头,甚至脸颊羞红、满面期许。 管虞轻哂,摆出正人君子的模样问道:“你我今日如此,你交付我,不后悔么?” 屈篱很自甘带入纯良少女,被欢喜之人如此“珍重”,她欢欣极了,咧开嘴露出被削平的半颗虎牙。 霎那间想到叁个多月之前,屈篱那狂傲阴鸷将她拿捏在手的自大。管虞切齿,深呼吸。 那不可一世的身影在烛光里震荡淡化了去,眼底清晰的人顶着纯善的眸子与清朗的神色。 “你回吧。”这一刻管虞放手了。屈篱被她折磨得面目全非,甚至被她扭曲事实戴起了绿帽,管虞回报给她的足够偿还她昔日的羞辱。 况且昔日是她自己无用,身陷绝境只得以身饲狼。 便就到此为止了。 屈篱不肯,她摇摇头,矮身,伏低做小,卑微恳切,仰望着她心里的仙子。 “叁小姐,我有用的。我想留下伺候叁小姐。” “伺候我什么?”管虞方才触及她身下那物便收回了手,屈篱便将她玉手捧起,引她来抓自己。 屈篱情急证明自己有用,将她双手分别带去贴自己腿间象征阴阳调和的器物。 花茎竖立,顶上绽一朵盛放的蘑菇花。小花苞羞涩蜷在高大庇护之下。 屈篱羞愧地垂头。她曾听过浑话,偷翻画册,梦会管虞…… “叁小姐,对不起。”她轻声告罪。管虞仍在两相为难,她很想伸出手作恶,将屈篱身为女儿身的童贞毁掉。 可她与那双眼对望却不忍。 “我乏了。你出去。” “叁小姐每夜偷偷饮酒,才不会乏累,只是想赶我走。” 原来她是知道的,管虞意识到她方才斟茶分明是装傻,心生怨怼。 果真啊,禽兽不可怜,不可信。 她将屈篱腰肢环住,稍用力强势带她来身前。屈篱乖顺跟前一步,很快,被揉得心痒。 叁小姐竟然摸她嘘嘘的地方!屈篱想到话本子取悦另一方的法子,一团热火烧红了颈子。 管虞以两指拨开了隐晦的泉眼,耐着羞耻心与善念将一指节探入,刚巧顶在细软屏障之前,她迟疑不再动。 “你回吧。”她又生退意。 屈篱急了,不依不饶抓紧她手掌不放,“叁小姐,我可以伺候的。” “君子之身,甘为脔宠?” “我只想叁小姐。唔……” 管虞不想看她泣泪连连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反衬得自己是欺压良善的罪人。她以虎口圈环锁她茎根,一指节稍进刺破了桃蕊。 屈篱疼弯了腰,以肘撑在了床上,另一只手垂脱之际又攀上管虞手背。 她花苞蕊芯泛红,茎身也瘫软,清液混着蕊红,从管虞指缝里沾染回她掌心。 “叁小姐……” “且回去吧。”管虞心乱如麻,一时畅快却是长久愧悔。 不忍再看那双眼睛。 她背过身躺下,难得的没有竖起防备。 她身后那人乖觉穿起沾湿的衬衣衬裤,披起外裳躲在门外。风霜刻骨。 儿时依稀,她看见了双目清明的娘亲,与另一位身姿高挑之人。 她唤那人作母亲。 “母亲……”寒风一激,她蜷卧檐下。 房内烛火摇摆,蜡泪滚滚。直至燃烧殆尽。 第十五周纪露白:我摊牌了! 十五周 老宅里发生了两件事,都是管虞意料之外的——母亲携长姐与侄女回她的临川老家去了,单留下了纪露白,且纪露白与屈篱莫名亲近起来。 管虞在书房读书,心里腹诽纪露白如此必定是别有用心了,或许是因着屈篱那张脸有所猜测,想凑近她以打探出什么,这日冬日暖阳,风轻云散,管虞回想着方才纪露白直入自己书房提人就走的场景,接到一通来电。 “虞儿,近来可好?露白与新正是否又缠着你了?” “干娘挂心了,我们都很好,很想念您。您二老可还好?您工作定然忙,闲暇时候还费心关照小辈,小辈实属不该。” 纪惊鸿听来窝心感动,只是对于干女儿的见外有些无奈。墨诗薇对她昔日的“管书玉娃娃亲对象身份”总有介意在,管虞因此保持距离,只按彼此约定在别无他人之时以干亲相称,她能理解。 她头疼的是,如今管虞遭遇军部传得沸沸扬扬,传言荒谬久久不息,纪惊鸿心疼干闺女,忙里偷闲问候近况。 她很想从管虞处亲自证实,所谓管虞身心错付甚至珠胎暗结,难忘旧爱放走腹中子母亲曲期年之事是否属实…… 她不在乎曲期年如何,名义上的死者翻不起大浪来,她只是怕干女儿名誉受损甚至一时心软半生凄苦。 单亲带娃孤儿寡母的,可要比她与她的小姑娘旷世妃妃恋更惹人非议的。 纪惊鸿不想喜爱的小辈吃苦,苦口婆心与她讲:“你离京,你姐嫂也休假,而今管家无人在朝,风向也就乱了。不过你当下最要紧顾好自己。切勿善待自己,转告家中上下,外出时刻警惕。听闻渭水之滨最近涌现一批猎命人四处犯案,南边来的,犯我边境,故乡偏南,你们务必小心以保万全。” 管虞很是感动,担忧起纪露白与屈篱,与长辈结束寒暄后急匆匆披起大衣开车出门。 纪露白与屈篱兴致倒好,临行前说起去看电影。纪露白挑剔,管虞直接去到市区新开的影厅寻人,颇费功夫问询到这两个闲人的观影场次。她闲看厚重的遮光帘,瞄了眼屏幕,在放些西方人罗曼蒂克的纯情恋爱片段。背对她的观众寥寥无几,屈篱是其中最反常的,她抬起手臂捂住了双眼。夸张至极。管虞冷嘲,绕去她们那排座位,在屈篱惊喜弹起并向旁边错了个座位后,她不以为意地在纪露白身边坐下。 纪露白扭头好整以暇地向屈篱投出个笑眼。 屈篱扁嘴,仍执拗在隔间的座位坐下了。她也不在意后半段影片里的痴心鸳鸯能否远走天涯比翼双飞,她更在意旁边的动静——叁小姐和那位少主夫人离得好近,耳鬓厮磨的…… 实在是、实在是不该! 电影散场她仍闷闷不乐,纪露白挽手管虞出来,扭头故作惊讶发现新大陆似的,“喂你这个小家仆,本小姐好心好意带你出来看电影以报答你泡茶辛苦,你做什么好像是我债主一般?” 屈篱心情并没开朗,她偷瞥望管虞一眼,垂眸,“替叁小姐待客,是我应做的。” “你很是喜欢叁小姐?怎么叁句不离她?”纪露白眼神揪着屈篱,挑着笑似乎玩闹,慧眼如炬以洞察她的微表情。 屈篱表情实在是好理解的。她定睛望着管虞,眼底七分憧憬,两分委屈,还有一丝羞涩。 “嗯。”她轻声地应了。 纪露白的天塌了,笑容也崩坏。她急着回眸读管虞表情,希望看到她一贯对于这起子自作多情的混帐废物以不屑一顾。 可管虞神色淡淡地回望着屈篱,置身世外一般镇定! 她在看! 纪露白头晕目眩,她突然找回到前一个暮色里在回廊偶遇到婆母墨诗薇的慌张感。 “管虞,我十分严肃地问你,你和那个姓屈的家仆,什么关系?” 纪露白打发屈篱去路边,她则拉着管虞去到电话亭里,言辞恳切地提醒她:“你不要忽悠我说没关系,昨夜,你们……娘与我都看到了……” 纪露白脸红得要烧坏了,她急于跟句解释:“我们都是担心你,怕你傻站到天亮才分别出来寻你的,谁知道你……你竟然留家仆在房里!” 纪露白痛心疾首,她连连摇头,管虞放纵这也便罢,只是,她不该在如今特殊时期胡作非为! 管虞轻轻吐息,做得出便想得到一切后果,同在老宅,被发现她对于屈篱的“特别照顾”是早晚的事。 一夜便被亲妈亲嫂子发现,确实是太早。 管虞按捺了惊异,细看眼前情急神态的人,“娘带走姐姐与新正,是留你试探我口风的?” “我娘她们并非回老家祭祖的吧?” 反过来,在纪露白瞪大双眸时候印证了连串的猜想。她深深蹙眉,语调也又快又急了,“屈篱老家在泾水之畔,将近南塞。边匪横行,她们祖孙叁人怕是不安稳。” “我的事自有考量,家中上下再勿要劳神了……”话至此处,管虞撇开脸扯开个不阴不阳的笑,“现如今,弄出人命也是活该承受。” 管虞将目瞪口呆的纪露白拨去一旁,推开玻璃门出去。 守在附近的屈篱很快迎上来。 纪露白看她们并行脚步默契,鬼使神差地叹了句:背影称得上般配。 第七个月 第七个月 冬至一过,这方苍茫天地的山寒水瘦似是更重了,积压在树梢与眉头。 管虞院子里积攒更多的人气,后院厢房住得满当,有省里跋涉来的叁十余岁的西方医学产科专业的海归医师,有中医世家的传承人老妇人,还有经验丰富托举无声新生儿的接生婆。 墨诗薇全程没有出面。管赟与纪露白操持家务张罗一切,管家少主夫人腹中又传喜讯的佳话传扬出去,家里家外喜气洋洋的。纪露白借口孕期多梦不适搬去小姐妹管虞院子里,那起子医疗团队也就随之入驻了。 这可忙坏了管虞后院小厨房的大厨以及院子里伶仃的使唤丫头。纪露白不习惯被外人侍奉,她并无亲昵的使唤丫头,院子里有昔年伺候过小少主管赟的老妪,管赟视为半亲,纪露白也亲昵老人家,她全道出这些随着管虞肚子鼓起而瞒不住的家私来,老人家虽是耳聪目明有所大胆猜想,被未来的家主与夫人如此厚爱,感激涕零,自是更加小心谨慎,恭谨侍奉起孕妇“少主夫人”。 管赟每日来,带女儿陪母亲用叁餐后又抱孩子赖进管虞的院子,她将书房搬过去,每夜送新正去母亲那哄睡后悄然返回,哄孩子一样由着那两位娇小姐捉弄差使,或是操着清润的嗓音回忆自己哄睡女儿的东方志怪故事。 “风雨之夜,一书生借宿在城外破庙里,适才铺好干草就要熄烛火卧下就寝,恰在此时,狂风撞开破败的门,一阵……一阵异香扑面而来。” 纪露白恼了,从床上一跃而起,“管赟!你又要讲妖精以身相许报恩穷酸书生是吧!这就是你给你叁岁女儿讲的睡前故事。” 管赟脸色挂不住,连连摆手,“并非。只是……” “只是什么!” “有茶香。” 纪露白钻回被窝,小心护住管虞鼓突的腹,咕哝:“大半夜你馋虫犯了。” 管虞伸手为她掖紧被角,靠近床外轻嗅,装作不察摇了摇头。来人是谁,她有所想。 管赟是倔脾气,她狐疑,起身披了大衣出去看。 檐下食盘托起的冒热气的茶不入大小姐的眼。她视若不见,故作无视阖门回房,“也不知是谁家院子飘来的。”一句搪塞过去。 管虞更确信心中猜想。她闭起眼,难掩疲累。她怀胎辛苦,夜不成眠,反复盗汗,小腿抽筋,时有腹动……桩桩件件折磨她难捱。 她嗅觉还是好的,甚至更渴求她作践自身的那套夜猫子习性——白茶、黑咖、红酒、淡烟,统统难得了。 她也近一月未见过那痴儿。 屈篱是被她赶走的。昔日云销雨霁,屈篱蜷跪她身下,蹭吻她的小腹,管虞立刻就恼了,脑子里想的是恶魔的低语:“虞儿,我喜欢你身子淌我的东西,我喜欢你身上萦绕我的气息。我想要你身心都是我,完完全全属于我。” “滚,滚开!”屈篱正要对管虞分说她听到了管虞腹中奇妙的胎动,莫名被掴了一掌,继而在天旋地转之间左肩吃痛,被擒拿了推下了床。 她脸颊肿起,跌打伤养了大半月才好。 只是叁小姐当真不要她了……一如那晚嗤之以鼻驱赶她时说的那样:“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管虞这句话很是低沉冷漠。屈篱委屈无边,抹掉眼泪,退了出去。 “叁小姐有事吩咐小的。” 她学会了恭谨卑顺代入不公平的自称, 她熟练了贴身伺候的两套身法, 可是叁小姐一场云雨之后,莫名将她丢出了院子。 她再也进不去了。甚至撞见那位鸠占鹊巢的少主夫人,被拿伤了胳膊。最惨的是夜行想靠进院子看一眼叁小姐的窗是否亮着,几次叁番被很大力气的黑影拖拽进阴影里拳打脚踢。 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几次贴身侍奉,叁小姐从未嫌恶她做得不好。只是那一夜后,叁小姐突然就冷下脸变成自己陌生的面孔。 屈篱每每擦跌打药时都故意下重手,疼得呲牙裂嘴,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她的异样与府内这些大事记都没逃过屈祯的留意。 她最紧张的是女儿有两叁次几乎夜不归宿,还因此隐瞒扯谎。她很怕女儿溜出去学坏,做缝补差事之际偷偷问询过受她照顾的门房小子。 那小子拍胸脯保证有他们哥几个轮番守着,绝不会有一只鸟出入宅院。 屈祯第一时间心里揪紧,她想起了管家叁小姐。 屈篱未生病之时,就曾举止殷勤引着管虞回家看望她。 屈篱外出公干,是管虞照顾她与那名唤小葵的姑娘。 屈篱涉罪、流放、生病、失忆,一路而来关照她们接济她们孤儿寡母的还是管虞。 屈祯头疼不已,她唤傻女儿来身前,疼惜地抚摸她伤处周围,“篱儿,你告诉娘,你与叁小姐,进展如何了……” 屈篱额头青肿,嘴角脸颊被枝桠刮破数道细小的伤口。她说话时口型别扭,声若蚊蝇。此时却抬起了头,郑重双亲跪在母亲膝前,“娘,我和叁小姐有孩子了。”她想了想,摊开双掌在自己腹部比量,“有这、不对,有这么大了!” 屈祯脑子里嗡的一声,瘫靠在床柱上,垂下的手打翻床边的绣绷子。 屈篱慌张不已出去呼救。 屈祯醒来之时,看到眼前一位有熟悉感的清丽姿容的夫人。 第七个月后续 第七个月后续 墨诗薇主动屈身来宅院最后的矮房,她作为主动约见的一方,见到屈篱的母亲大感意外。 昔年的乡绅之女,错嫁错负之后,含辛茹苦拉扯到独女,现如今年纪未及不惑,已然是眼前这般病态、老态。 “我是管虞的母亲。管虞在京时,承蒙你们母女照料。”墨诗薇眼眶泛酸,表情很是淡漠。没法不气恨,身为母亲,推测女儿遭受屈辱,她快要气疯了。 屈祯揉了揉眼,跌跪在床边,卑躬屈膝抓住一截袖管视为救命稻草,声泪俱下连连摇头,“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品行不端才教女无方!奴婢的不孝女奴婢会严厉管教,主家尽管对奴婢用规矩,奴婢的傻女儿,求夫人宽宏一面放过她。” 墨诗薇唇瓣颤抖,哂笑,音色冷酷,“我女儿年二十一,只比你那好女儿大九个月,她做错了什么?” 她后撤一步,屈祯扑来地上俯首,只将罪责大包大揽于己身,“是奴婢管教不严,是奴婢的错,奴婢万死难赎!” “管小姐与您府上各位主家待奴婢母女尽心尽力。奴婢有愧……是奴婢娇惯逆女,至今铸成大祸。奴婢领罪,奴婢认罚!” “够了。我已了解清楚,你女儿投军入伍之后,与你聚少离多。尤其她入职军部之后,搬去市里单住。”墨诗薇再是盛怒,面对泪流满面的瘦弱体魄的妇人说不出更多的怨怼。 她也毕竟只是护着自己女儿的母亲罢了。况且她的确只与管虞见面寥寥,且推算怀胎时间,那时候二人且是生面。 念于此,墨诗薇心里又被戳痛。管虞腹中子,怕不是曲期年的。她从前只是怀疑,因着管虞对屈篱的态度,特别却不足亲密。墨诗薇从前只当她难忘那张少年面孔,赌面思人罢了。 等她亲眼瞧见那管虞的小家仆、前同事记忆缺失憨直痴傻,却深夜滞留管虞房间,她心里惊起后怕。 她与长女南下赴边城,了解到昔年屈曲两大家族联姻后亲缘破裂,甚至由盛转衰…… 她了解到屈篱母亲的负心薄幸喜新厌旧,听说万分之一的屈祯带独女远走的凄苦,还确定了屈篱与曲期年的关系。 异母所出的同母姐妹。政敌、死对头。 屈篱对管虞单方面的追求,对初来乍到曲期年的千百刁难,乃至曲期年败露后的下死手……墨诗薇回想着这个冷血魔王登门那日前后,女儿的异常表现,做母亲的墨诗薇,心痛死了。 她深呼吸,手背后攀住桌沿,才没有跌跤失态,“你女儿人呢?” 屈篱此刻在大闹管虞的院子。 “少夫人,求求您,让小的进去。小的就进去看一眼叁小姐和孩……唔唔!” 纪露白陪女儿玩过,回来之时被屈篱跪下拦路,她本是动容的,听闻这傻子口无遮拦,气得咬牙,踹翻了她,“闭嘴!再声张,我将你舌头割了!” 屈篱忍痛又爬起来揽腰抱住她,仰头哀求,“少夫人,求求您了!我只想看看她们好不好?我已然、已然有叁十叁日未见她了!” “混帐,你做什么!”纪露白走得匆忙没带食盒,管赟追上来所见这一幕,怒发冲冠,冲来将食盒盖子砸在恶仆头顶。 屈篱抱头,仍不让步。 纪露白将暴怒的管赟拦住,对她解释,“她并未无礼,只是想求我带她见小妹。” “她也配?!” 又有人这样评价她与管虞泥云之别,继而又是被掀翻毒打一通。纪露白还不知她那书生妻子有这样的爆发力,她使尽解数也拉不走,只好高声喊人。 这一喊不要紧,喊来了管虞。 屈篱满目欢欣,忘却了跪在地上,挪膝向前,奔赴于她。 管虞站在廊外,浅浅环顾闹剧现场,声音低柔劝慰长姐长嫂勿动气。 “为个惹事的恶仆,不值。” 屈篱沮丧之极,瘫坐在地。她捧在心口的牛皮纸包划出来。管赟心疑,戒备地逼问:“这是什么!” “是咖啡粉……叁小姐爱的蓝山咖啡……这回的是以敲磨过叁番的,叁小姐不会难以下咽了……” 纪露白震惊得盯着她看,看她低头徐徐摊开了的血泡新旧交错的掌心,愣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的手……你如是手磨的?” 屈篱拿那只手揉了揉眼,“我仔细净手过的。望叁小姐手下。” 管虞背身,闭了闭眼睛,“多余。” 管赟护着纪露白追去,命人将拦路的恶犬架走,回头嫌恶且怨恨地警告她一眼。 屈篱感觉被殴打的伤好痛,蔓入心口了。她抱着牛皮纸包,不知道何去何从。 不想,回去等待她的,是下一场殴打。 第七个月再续 “那个畜生呢!”中气十足的女声传入房内,继而门扉被一脚踹开。 管贽怒火中烧,见到母亲墨诗薇在场,压着怒,欠身问母亲好。 “你这是做什么?几时回来的?”墨诗薇与二女阔别已久,向前抚其肩膀与皮衣衣襟,打量高出自己许多的女儿。 管贽自诩是什么新新青年,志在天地,以行船远游为乐,自海外求学至今,常年漂泊在外。不到年节不归来。 年关将至,她携女友赶回,在京与将南下的祖母与母亲汇合,一并赶回临川老家。 祖孙一行方才归回,管贽四处寻母亲与姐嫂小妹,迫切引见自己女友给至亲。在管虞房里见到了至亲的幼妹,竟是以怀胎小妇人的姿态,她急问小妹与曲期年何时与完婚,被长姐拉出去简要道来,她如遭霹雳。 “姓曲的没个好东西!娘,荒蛮之所,您保重身子别来了。” 管赟紧随而来,二妹言毕,互通神色,由她将母亲墨诗薇挽出房间。 “你就是屈篱?和曲期年那混帐还真像!王八蛋,站起来!”屈篱神色无措立在母亲身侧,管赟上去将人衣领揪起一把拽过,拉扯到门边飞起一脚。 装饰铆钉的长筒靴踩上屈篱柔软的腹,看到屈篱疼出眼泪甚至旁边老妇人跪地求情,冷漠撇开嘴角。 “我小妹为人和善,从不恃强凌弱,反被你们这等刁民欺辱了?!你不是军部有名的恶犬吗,爬起来咬我啊!”管赟一脚踢她后腰,屈篱疼得蜷成了虾米,委屈地呜咽喊娘。屈祯心疼极了,跪着爬过来求情。 冤有头债有主,管贽受的礼教受不住老夫人苦苦哀求,她将屈篱拎出去丢进柴房砖地上。 屈篱未动,烧火棍子迎面劈来。她赶忙抱头蜷起。 撕心裂肺一声哭嚎…… “管赟,住手!” 屈祯扑跪在门前,墨诗薇尤其不忍心,高喝一声定住二女。 管赟冲进柴房按住二妹,要她冷静,“再打将人打死了!” “那留着她,小妹一辈子难摆脱阴影。姐,你甘心吗!”管贽气不过,抬腿又是一脚。屈篱抱着胳膊动也不动,眼神惊惧且迷惘。 管赟轻微摇头,凑近对二妹耳语。管贽眼底闪过快意。 “少夫人,院外有人求见叁小姐,是那绣娘屈氏。她还说……” “不见。”纪露白在床边陪管虞叙话幼时,闻讯,扫兴又警惕,赶着接话,扭头打发小丫头,“你去回绝了。叁小姐染病养身子,病好前谁也不见。” 小丫头犹豫地瞥了眼倚坐床头沉默垂眸的叁小姐,低声应是。 纪露白递眼色给身边的那伺候管赟长大的妇人温氏,温氏接口为叁小姐盛汤将那小丫头挤出门去。 管虞白日里并无时机单独见身边那心直口快的小丫头。直到新正到来,纪露白分心给院前院后举着风筝跑跳的女儿。管虞差使那张氏与小丫头欢儿去厨房取茶点小食。欢儿步子快,先脚赶回,被管虞召到身边问了屈氏到来的因果。 “屈氏说了什么?” “她说无颜见您,只是事关屈篱性命。不得不来。” 难怪心慌整日。二姐脾气急,怕不是过往种种被她知悉了……管虞呼吸一窒,脸色转白,“她怎么了?” “二小姐与大小姐随夫人去过后院……” 管虞拨开她起身。她月份大了,被拖累得腰肢酸疼腿脚乏力。抓着床栏缓了缓,沉默着举步向外。 “叁小姐,您静养要紧。” “要么你扶我去。” 欢儿自幼陪伴叁小姐长大,她省得叁小姐说一不二的脾性。没法子,她为叁小姐披起宽厚温暖的冬衣,硬头皮缠挽叁小姐,哄叁小姐小心挪步。 “叁小姐。”柴房门前锁着。屈氏跪地以泪洗面,口口声声声嘶力竭唤着“篱儿,篱儿……” 柴房漆黑一片。破旧的木门被拴起新锁。管虞要欢儿将老人家扶起来搬来坐凳。欢儿手脚勤快,搬来坐凳有二。 管虞顾不得,轻声吩咐她回去取枪。 枪在床底下。欢儿洒扫时有见过。 她这一走,管虞喊附近几屋下工的家仆。五大叁粗的男人跑过来,神色慌张地问叁小姐好。 管虞再问起柴房为何挂锁,家丁支支吾吾说不出。 阿元孤苦伶仃,与屈氏母女为邻又被安排洒扫后院,平日多受屈氏照顾,还是他壮着胆子凑近了提醒:“叁小姐,锁是少主亲手别上的……阿篱,是被二小姐打的……夫人、夫人默许了的。” 管虞对他递个笑容,笑脸苍白。“多谢你告知我。” “取工具来,将锁斩断。” 几个壮汉面面相觑,垂下了头。 “那你们替我请少主来,我等着她来开锁。” 后背已是冷汗连连,管虞矮身,以坐凳为撑。 管赟并纪露白、管贽与她女友到时,管虞已然坐不住,无力倚在屈祯怀里。屈祯将棉衣脱下披给她,为她搓热掌心,呢喃着“丫头切勿动气,深呼吸,对,深呼吸……” 管虞见到管赟只有一句话:“长姐,开锁。” 她说完便晕了过去。纪露白眼疾手快将她捞起来。管赟示意家仆开锁,从妻子手中接过小妹,小心托抱而起。 纪露白跑着回去喊医生。 管赟眼底带红丝,喝住负气的二妹,“贽儿,虞儿要紧!” 管贽咬牙,破开柴门冲进去又是重重踢出一脚。 天黑透了。循着压低的呻吟声,屈祯摸进了柴房。 “篱儿,”她摸到人形,泪如泉涌。 “娘,叁小姐……我听到叁小姐的声音了。”又饿又渴,屈篱饿晕过去。 阿元好心,将屈篱背回房,又送前辈屈祯回去。 第八个月 第八个月 管虞晕倒之夜,腹中子堪堪足八月整。胎动强烈,体虚乏力,反复盗汗,时有阵痛。 接生婆与西医妇科大夫在床前忙不歇脚,将叁小姐境况原本知会夫人。 墨诗薇脸色血色煺尽,她坐在床头,紧揽着小女儿的肩,感受她倔强对抗着无力。 “虞儿……”喉咙发堵,她定睛瞧着女儿那难以忽略的腹,顾念着那是与自己女儿、与自己同气连枝的血脉,说不出大夫期待的要女儿引产自保的话。 “决定权在你。”她紧攥了女儿的手,给她力量。管虞被连番的腹痛袭扰,流失到太多气力精神,她声音清浅,却是很笃定地说,“娘,我没事的。” “八月早产,听天由命吧。”她倚在母亲怀里,鬓角浸透了层层薄汗。 墨诗薇摇了摇头不语,抬头递了颜色去。 接生婆备了另一服药,转身招温氏小心奉来床前。墨诗薇接过,一匙匙亲手喂给女儿。 纪露白第叁次跑回管虞房间,“娘……” “墨白,辛苦你了。” 管虞紧接着母亲问下去,“新正如何?可有吓到她?” 纪露白扯出笑来宽慰她,“你侄女浑头浑脑胆子比天大,她只是担心你,吵着要来。” “现下长姐陪着她吗?” 纪露白默了默,又撑起笑来,“你放心吧,全家人都在。”她说完,神色紧张瞥望墨诗薇一眼。 管家上下闹得动静太大了—— 全家人齐聚管虞的院子。纪露白方才进门看到惊动了老太太。老人家不止是为小孙女生产的要紧事,甚至是阴冷着脸审视被绑缚在地的某人。 纪露白由老及少一一扫视,管家这叁代四口人,外人眼中满门的端方君子,一个个神色愠怒,老人家端坐在轮椅上,撑手杖的手背爆出青筋。婆母管书玉儒雅不再,金丝镜框后的双眼深若寒潭。她妻子紧绷着身姿,随时要扑上来与某拼命……她那妻妹最是不遮掩,不雅地卷起了袖口,一只手背青紫,另一只手将她那金发碧眼的女友护在身后。 艾米搂着管贽的腰:“达令,不要再打了。” 纪露白已经无暇欣赏赞美这西洋美女的中国官话如此精通。她已然料想到最坏可能——譬如眼下,管家上下当真不想放过屈篱,将她五花大绑扔来管虞院子里多方会审。 纪露白回身将管新正抱到老太太跟前来,“新正不想一个人睡。我放心不下虞儿,只得抱回来了。”她委屈抬眸与妻子对望。管赟换作无奈神色,低头召唤女儿。 新正摇摇头,撇嘴,“娘好凶。” “……”原本想抢小孩子的管贽也默默收回手。 “老祖,小曾孙害怕。想要祖母哄我睡。”管书玉亲手将新正领到老母亲身前去。几人听到新正低头呢喃,“我也想要哄姑姑睡。姑姑睡着便不会病了痛了。” 老人家揉了揉小曾孙娇嫩的脸蛋,赞许她:“乖孩子。” 在场无不动容。 管贽自艾米的怀抱脱离,一脚踹在屈篱肩头,“混帐东西,你还不如孩子懂事!” 屈篱委屈难言,被巾帕掩口,木讷回头张望窗口。 叁小姐房间内室人头攒动。间或传出或高或低的呼痛,将她心一番番提起又抛下…… 叁小姐……屈篱心急,趁四下无人注意,猛地蹬地往背身方向爬行。纪露白吓一跳。艾米惊呼一声。管赟碍于新正在赶到却没有出手。管贽是急性子,跟随而来,一脚踩下。她被她姐轻碰,落脚点偏出恶犬的身,只是踩在她衣角处。 屈篱只一只手肘撑地,她呜咽着努力前行,任那衣摆崩开,无力地蹬地,在原地打摆。 “管赟!你也不想虞儿知情吧?”纪露白赶过来悄声提醒,暗示那姐妹俩适可而止。 “我们并没做什么,新正不会看到,虞儿更不会得知。” 管贽点头,“长姐说的是。”她们齐齐望向亮灯的房门。纪露白稍稍安心,这才返回房内。 这些自然不会多说一句刺激管虞。 管虞在混沌之间挣扎。她似乎遭了打,又被人扔进深海直落而下,感受周遭威逼而来的强压。痛得她五脏易位,呼吸不畅…… 她硬是咬死了唇齿,一道软语都不泄露。腹部坠胀,下体撕裂一般。管虞又想起禽兽欺身之时,将她光明剥夺,令她躯体裸露难堪的受刑。 这一场刑法更漫长折磨。她看到婆子一盆盆倒出的水,是为她擦身而染红的。鼻腔里腥锈令人作呕。她空着的腹几番痉挛,吐的是胆汁。 她从未这么狼狈。 我要杀了她。管虞隐忍不发声,裸露的双手攥死了被角。 “呜呜!”屈篱方才扯裂了衣角挣脱了开,携着裸露的破碎棉絮往前闯,未几,又被管贽迎面拦下。她伏在地上磕头,求这位主人家好心放她。 她要去看管虞,确认她们母女是否安好。 管贽不为所动。低下头在屈篱耳边说:“昔日我妹妹可有向你求情。因那曲期年。” 曲期年?屈篱愣住。她记得这是她那已故的情敌。管小姐的爱人。她心里骤然刺痛。 “你这个恶魔,你与你妹妹有怨,为何要来祸及我妹妹!你们两个都该下地狱!” 屈篱愣了,抬眼看她。妹妹? 房间里又扬出一盆水。欢儿微诧之后,自然是顾忌着二小姐,微调角度泼出去。 屈篱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被林了场热潮。 她木然看着顺流而下的血水洇透了娘缝制给她的冬衣,还有,散地的成团的棉絮。 棉絮如梅盛放在冰天雪地之间。她心里难受到压抑了呼吸。 她这一日经过许多许多的惊惧,连番的殴打,甚至“丢了一只肩膀”,即便如此没有这么多血渍…… 她知道,压抑痛苦的是管虞。满院人忙前忙后为之揪心的是管虞。气恨她打骂她因的是管虞,纵容这些人与寻错了仇家…… 屈篱自然清楚,管虞的伤与痛定然更多她数倍。 屈篱心疼又害怕,呜呜呜地伏低痛哭。 “叁小姐,再撑一撑!” “见到头了!我喊321,您再用力!” 房间里喧闹起来。院中人坐立不安。老人家急着起身,柱杖到门前来。昔年战时,她错过了陪她妻子生产,之后每次小辈生产,必定是到场的。 也是见证了女媳叁次历险,亲自等候到曾孙出世……可从未有这样的心情。她想管家上下无不如此——管家的小公主不该遭此罪。 老人家手杖偏出,敲在某人膝头。 疼得要死,仿佛腿也丢了。屈篱哭得更委屈。 房门吱哟一声响。婆子丫鬟鱼贯而出。同时漫出了沉积满室的血腥之气。 接生婆不是瞎的。她懂察言观色,懂得说什么话要紧且讨喜。“各位主家放心,小姐无碍,撑过来了。” 老人家庆幸不已,眼里蓄起热泪。她老了,守护家人平安是她最想要达成的心愿。她在心里向妻子祈求,保佑她们的小孙女余生顺遂再无波澜。 管书玉冲进来,一双女儿紧随着她。迎面却见纪露白捧着襁褓出来。 血腥味冲天。没见过这等场面的管贽心疼地扭头瞧内室。小妹遭此大罪,剁碎了这禽兽的心她都有了! “你做什么抱着她?”管虞声音冷飕飕的,她忧心忡忡瞧向里头,将纪露白带回问管虞近况。 管虞背身过去,伏在母亲膝头,汗湿全身。墨诗薇当下最怕女儿虚弱之时寒邪入体将她棉被捂个严实。 “按我说的,直接带去……” 带给谁?纪露白的眼神从墨诗薇的迟疑、管书玉的沉默、管赟管贽的不在意扫过,扭头将孩子托付给温氏,悄声叮嘱她将一大一小带回后院。 她声音低柔。在静得可闻针鼻落地的房间里,管虞却是听清了。 她若被从夕阳下的潮汐里打捞起来。浑身大汗淋漓,绽在血粉色的滩涂上。 她终于甩掉了所有的束缚,抛却所有的名为礼义廉耻情理信法的桎梏,悄然坠入梦境。 她的梦里再无谁的打扰。只有安然盛放着的纯净的木兰花。 腊月二十八 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胜意 管家人有管家人的立场,设身处地真的不算错。 管小姐生下孩子,目前只是善了这段过去 还不爱、也不接受这个孩子 ————正文 腊月二十八 屈祯坐立难安守在后花园月亮门出,脑子里年头纷繁复杂,设想过过好过坏的太多种可能。她那不肖女甚至可能被管家人打得命悬一线,更甚至……屈祯心里做好最坏的准备,预备迎接噩耗之后就将剪刀取出自我了断…… “干娘,回来了!阿篱她们回来了。” 屈祯迎向干儿子阿元,顺着声源依稀辨别光亮。屈篱被两个人架回来,借由那两名家丁手持的灯笼,屈祯依稀看到阿篱之后还有一人,怀抱着什么。 她怔神瞬息,慌不择路扑上去。温氏将襁褓婴儿塞给了她,只实情转述这是叁小姐意思。 这绣娘屈氏绣工不凡,一双眼却是熬坏了,这是宅子里传开了的。这女子生养个独女,孤儿寡母的,又与主家有错综复杂的关系……温氏一路唏嘘,怀抱着这名似主非仆的小儿,心情复杂。她完成了托婴任务,又转述了主家的吩咐:“家主、夫人体谅你女儿意外受伤,这段日子免你做工。” 屈祯听得清楚也想得通透,从善如流称是,接受这一说辞。 这一趟还算安稳,温氏面带轻松,借口前院事忙就走了。 怀中婴儿重若千钧,屈祯欲休还言,颤声问“温主管劳烦告知,各位主家可都好?” 温氏扭头一瞥,点了点头,招手带路回去。 干娘,这怎么是个孩子!?托起屈篱的阿元好奇凑近,惊骇不已, 屈祯一颗心扑回儿孙身上,搂紧了怀抱的一小只,“咱先行回去。” 屈篱被搀回房里,木楞着眼神放空,不言不语。襁褓里的孩子全身紫红未褪,瞧着小人儿情态,身为过来人猜得几分那位管叁小姐受的辛苦……屈祯轻柔敞开襁褓一角为小人儿擦拭,将她身上与她生母联接的痕迹擦拭干净,惊疑于小儿声若蚊蝇,疑虑是天生肺气不足,忍着心疼将巴掌拍在小人娇嫩的屁股蛋上。 屈祯并不知小儿月份不足早产而出,只是小儿斤两过轻,恐怕才过五斤,瘦小的嘤咛着,小屁股吃了痛,委屈哼唧。屈祯狠了狠心,连续拍几巴掌在小儿不算肉的屁股蛋上,听到小儿渐渐放开哭声直到啼哭嘹亮,心疼地将小儿裹回小被子里抱在怀里小幅度颠弄。 屈篱被抽了魂儿的模样,终于在小儿啼哭声中生动起来。她嘴一扁随之哭起来。 阿元深夜想求管家阿忠放行出门寻医。在屈祯抱着小儿刚坐到屈篱床边时候就喜出望外跑回来报信:“干娘,洋大夫来了!” 西医的女大夫二话不说,仔细问诊之后,让助手协助给屈篱正骨。 屈篱疼得扑簌扑簌掉眼泪。 大夫似不经意瞧了眼她怀里的孩子,看那小儿羊水血渍被擦拭干净, 交代过让助手定期来看,风风火火领人离去。 “干娘,这诊金大夫没要……”阿元送人回来,苦着脸说:“她怕不是嫌麻烦,或者惹不起管家,不敢再来给阿篱看病吧。”阿元受过屈祯很多照顾,认了干娘胜似亲生,今日他不知内情却见阿篱无辜受连番殴打,自然是心偏着这孤儿寡母的。 屈祯叫他上前来,反问他寻医经过,“这大夫可是未出宅子就碰见的?” “可是二话不说就随你来了?” “一路未曾问过诊金的事?” 阿元连连点头,夸赞干娘真是神人。屈祯却苦笑着摇头。 她们母女亏欠叁小姐的,这辈子怕也还不清了…… 腊月二十九便是除夕。是日折腾到深夜,怀抱婴孩方才不久,爆竹声就远远传来。 屈篱害怕得缩在床里。屈祯为傻女儿提了提被子,坐在床边抱着小的哄着她睡。 爆竹声里,她悄然将袖子里的大剪刀取出放下。 孩子是母亲的命根子。屈篱再是罪孽深重也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生命的支撑。 管叁小姐看似无情,也是对她们家人网开一面了的。 动恻隐之心的,却不是管叁小姐。 ‘送别女大夫,偷偷摸摸赶回内室,烛台倏然明亮起来。纪露白瞪大眼睛,清清嗓子,堆个笑容坐回床边,直往管赟身上贴,“你还没睡呢?” 管赟悠悠看着她,不语。 纪露白还胸瑟缩。管赟看不过去,敞开被子捞她进来。 纪露白翻身跨坐她身上,“你是不是怪我多管闲事?” “我怕母亲对你有微词……今天母亲们、甚至是祖母的态度你看到了……咱们都清楚,无论是小妹,或是长辈,都不当那孩子是管家人。家仆之子而已。如此想,冷眼旁观便不会迁就了。” “才不过半个时辰,你小妹这一日、甚至前八个月的苦痛你都忘了?我知道你们管家人的别扭,但是该做的总要做。管虞为什么早产你忘了?她对屈氏母女做不到莫不关己的,今后……今后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又如何能轻易割舍……” “且行且看吧,此事必不算完。” “若是小妹当真不在意屈氏叁人呢?” 纪露白一噎,凶巴巴道:“那我假戏真做,补你二胎!” 管赟难得一笑,宠溺抱她躺好,“亲手只是,我可舍不得做。” 纪露白险些被这“道貌岸然”的家伙感动,啐她:“你没做过,新正如何来的?” 床里的小人儿偏偏此刻梦呓:“姑姑,不哭……新正给呼呼。” “……我女儿都被管虞蒙了心,我亲她的女儿,如何都不过。” 管赟知她说一不二,只是提醒她别太过火。纪露白背过身,不理她了。‘ 二月廿二 二月廿二 是日是管氏长女管赟的生日。全家人整齐出游,去自家农庄为她庆生。 老太太颠沛半生很是看重亲缘,管家本就子嗣不兴,个个都是她的宝贝。她此番不辞辛苦赶来故乡,是为的与全家、特别是与那不着家的二孙女守在一处,陪小孙女过得难关,团聚守岁共度春节,再者便是期待长孙的生辰。 几十年来管家历经浮沉。鼎盛之时拜帖如流水,门前络绎不绝。那时候家族风光无限,几乎无出其右,管家叁姐妹幼承庭训,濡染家风,尊师重教,并无长歪的纨绔阿斗。 管赟又更是最肖像母亲管书玉的,是为文痴。家中老小送她生日的贺礼,投之所好。 谜底直到全家齐聚农庄围炉饮茶之时才揭晓——老太太送给孙女一只湖笔。她久不出门,这笔是托故交之子废了番功夫淘换来的。 管赟起身拜谢祖母,爱不释手摩挲精致笔杆。 母亲们送她两件礼物,都是管书玉在京准备的,一套印章,是她们小叁口的个人印,包括了新正的。再有是一套珍贵的藏书,是为七国文字版的《世界大历史》。管赟回头与纪露白一同翻看,里头有生动的插画,小两口笑言这也是母亲送给女儿的礼物。 管贽与其女友送了一把左轮给她,交接时刻轻轻捏住长姐的手,“长辈们该是享福时候了,我甚少在家,关照家里的重担多劳烦长姐了。” 二妹鲜少有如此严肃的样子,全家人避讳再提管虞旧岁的遭遇,心头的伤口却难自愈。管赟慎重点头,宽慰二妹并向全家表态:“二妹见外了。这些当属我本分。” 管贽脸上浮现笑容,又从口袋里变出叁只钢笔,分别交给长姐长嫂与小妹。 “这可不是普通钢笔。内中玄机,全凭悟性。” 管虞正月就着爆竹声在房内静养,二月又将近挨过整月,只被母亲允许在院内稍稍走动赏梅听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出门。她兴致颇高,将自己准备的给她叁的口奉上,桌下摩挲着钢笔摆弄。 纪露白也是好胜心强的,只是她更好奇管虞送的画轴。管虞的丹青手艺是 传承自母亲管书玉的,母亲当年凭借好画工哄娘亲芳心暗许,她习得几分神似,足以令同龄人赞叹。 纪露白很想欣赏管虞闭门一个月的画作。只是当面拆礼物在国人看来是为无礼,她生生忍住,只是隔着艾米偷偷去勾小妹袖口,一脸羡慕地无声央求她——她与艾米互相见过家长,该是商量婚期好事将近的,她也想要妹妹的大作挂在自己书房里。 管虞已玩转了钢笔,抽出笔帽抵在二姐手背,轻轻按动笔杆机关释放些微电流刺了她。 管贽委屈难言,去握艾米的手撒娇。她上身板正,并不失态。管虞收了促狭,也融入全家老少的飞花令游戏里。 · 老少尽欢。顾念着老太太腿脚与管虞的身子,唯恐庄子里夜深寒凉,一家人早出晚归,深夜归家。 新正想念管虞,黏人得紧,坐在她怀里和姑姑聊天讲书中故事,玩闹一路禁不住眼皮发沉睡了过去。 几辆车停在门前,管赟管贽搀扶老太太下车,伺候祖母坐上轮椅请回宅子里,告别了母亲们,管赟又匆忙折回来,来接妻女与妹妹。她抱起孩子,刻意绕到管虞另一边并行。 管家携几名家仆落后一步。 进门绕过影壁,迎面见一陌生的簪发的小女子搀挽一老妪言笑着出门。 “几位小姐、少夫人安好。” 这小妇人机灵,却是脸生。管虞只轻微点头回应。家里人知道她,那事出了,愈发沉默。 “达令,这女孩也很好看。腰臀比很棒。”艾米与管贽窃窃私语。管贽点头,以欣赏眼光上下打量了番。 后来她只恨那时多嘴问了句这小妇人姓名与来路。 那小妇人款款万福,“二小姐,奴婢并非家生子,只是由忠爷安顿在后院里做杂活。” “家中老少如何安顿?” 小妇人一愣,垂头哽咽:“女儿胎气弱,不出月就去了。婆家憎恶,赶我出来,幸得忠爷收留……” “……”这人自白过,管赟心里担忧才放下,赞许瞥了眼听进自己劝告没有将自己摆在明面上的傻媳妇,只是她又担心二妹快人快语打破沙锅问到底,赶忙道:“新正有些压手了,我们先行进屋吧。” 管虞就要接过孩子。管赟与她推让。 纪露白也打岔要走。 偏在此时,阿元追来,高声喊道:“小柔”,一言定住了小妇人。 “阿元你这是?” “孩子离不得你,一口奶粉不吃,喂进嘴的全吐了。干娘我们急得没法子,只好请你回去。怕是你今儿休息不好走了……” 阿元留住了人长长熟气,眼一抬,对住几位小姐少奶奶,慌忙见礼问好。 管赟心道不妙。纪露白也赶快要拉着管虞绕路回院子,“天寒地冻的,回去暖一暖。” 管虞知道阿元与屈氏母女交好,甚至认作干亲。那与阿元相关的孩子也就是…… 管贽见过这混小子,吃住在管家的白眼狼。脸色当即转差,心底骂了句冤家路窄。她这下居中位的神色淡淡的管虞最受同行注视。 她并无异样,冷眼旁观紧接着出现的更热闹的一幕—— 那傻子竟然也出现了,怀抱着裹小被子的婴孩追赶来前院。她抱孩子来寻孩子乳母小柔,只是当下从人群里摘出管虞刻在眼底,愣得忘了与人分说什么。 管家阿忠脸色也不大好看——主家宽待下人,废弃了下人走侧门出入的旧规矩,却不是纵着这些没眼力见的家伙横在院子中间堵主家的去路的。 主家宽厚,他硬头皮给那几个不顾他眼色的小东西打了手势,“你们几个,后院的活计做完了?” 阿元赶忙,冒着被几位小姐眼神洞穿的风险拿背来堵屈篱的眼神。他告罪时刻,小柔将屈篱挽去一旁。 动作亲昵又自然。代入被渣滓欺骗的受害者家属,管贽看得牙痒痒。 “咱们走吧。”终究得是老大管赟定调。 管虞深呼吸,仰视呼出的白气,目不斜视离开了。 “叁……唔唔!”屈篱的呼唤被阿元捂嘴的手消了声。 三月底 叁月底 阳春叁月,草长莺飞。离别总有时。 确是折柳相赠的时节。 艾米家在大洋彼岸,管贽一再迁延启程之期,拖延至此不得不辞别家人。 “祖母大人明鉴,艾米的家乡家家户户将要过一场盛大的节日,全家团聚。咱们管家不可亏待未来媳妇的不是?” 老太太微微恼,食指点二孙女额头,“如此说来,是我与母亲霸道了?” 管虞也起来赶来问候祖母早安,家里前后几进院子兜传遍了,二小姐与她的未婚妻将要离开的消息。闻言,管虞也上前,姐妹俩绘声绘色对老祖母介绍西方人如何自制搞怪南瓜装扮参加蒙面聚会,烤火鸡分享美食欢庆节日云云。老太太乐呵呵地慈爱笑望着,将一对小孙女招手到跟前来,“你们两个小家伙,自来最是有主意。你们这一辈,生在管家,衣食无忧,却有更大的压力。祖母与你们母亲们只盼望你们平安喜乐,凡是所想的,放手去做。” 老太太年岁见长,愈发情绪化,聚少离多的孙女出行在即,不免地多愁善感。 管贽、管虞伏在祖母膝头陪老人家一并用早饭、推老人家去后花园散步赏花,管贽跪在祖母为老人家按摩伤腿,管虞喂老祖药膳蜜饯,享受片刻天伦。 管贽与管虞姊妹双双离开祖母院子,管贽在花园里忽地回身挡住管虞视线,将她双手捧起,些微用力渐渐握紧,“小妹,二姐将要远行,归程未定。若是艾米家长认可我,我们也在美利坚完成订婚仪式,如若不然……我、我想方设法也要带她走。” 管贽为了阻挡方才在花园月亮门闪过的两个人影不为管虞所见,她急中生智拽住小妹剖百真心,拉着她去八角亭款款而谈,从当日逃婚出走说到在商船奇遇到见过一面的大使馆领事之女。 管虞点头赞叹“一场奇缘。” 管贽又拉着她分说她们对于此行见家长相处的上中下应对之策,管虞笑得无奈,“便是私奔,不若回家来。天高海阔,二姐金屋藏娇,那位罗斯先生与太太又能奈咱家人何?”她语调很轻,确实笃定,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将此事拍了板。管贽欢喜于小妹新岁这几个月来生机焕发的模样,梗振奋于祖母对自己追爱的鼓励,与小妹对于未来嫂子的包容。 她俨然将艾米视为自家人看待了。 磨蹭片刻,那不开眼的几个家仆也安生回到后院去,管贽后知后觉自责于疏忽,颇为急切将管虞拉起来,唯恐她身子弱应不住倒春寒的劲风。 姐妹回程时候,挽手在廊下慢行。管贽叮嘱小妹万千珍重、厚爱自己,管虞保证会孝顺长辈,万不教长辈为自己挂心,彼此相拥,交换鼓励与祝福,姊妹俩独处的时光匆匆而过。 却说后院。屈篱呆呆的搂着叁个月小人在外屋走来走去。里屋床前,她母亲屈祯留着小柔亲昵叙话。 床角整齐堆两迭大红色的喜服,由内而外的。·屈祯合不拢嘴,拉着小柔的手夸赞她心灵手巧又踏实肯干,直言自己傻女儿傻人有傻福。 小柔羞红了脸,抿嘴一笑,“娘,姐姐她是个好的。娘与姐姐待我亲如一家,我能嫁进来是有福了的。” 屈祯疼惜她,“好孩子,你不嫌弃我傻女儿从前荒唐事,甚至对小子归视如己出,娘感激你……今后,有了你,咱家也算是圆满了。” 二人其乐融融。屈篱却从门外冲进来,急得眉头打结:“娘,子归又哭了!我摸了,她尿布干净的。” 小柔不由分说将婴孩纳回怀里,随手扯开了自己棉衣的盘扣。 “你、你做什么?”屈篱愣愣的。这小儿嚎啕不止,为何孩子乳母分心解自己衣服去了? 待到小柔干脆利落将自己胸脯袒露出,屈篱慌了,目光乱飘,最后紧张闭起了眼睛。 却是苦了她自己——闭起眼睛,似乎对耳力更依赖,她听到小人啧啧嘬奶的声音,些微衣料摩擦声,与女子娇软的隐忍含笑的抽气。 “娘您抱抱,子归似乎又壮实些了。”小柔揉着肩膀,笑吟吟“诉苦”。 屈祯福至心灵,唤傻女儿上前,“篱儿,小柔哺乳孩儿又忙碌终日实在辛苦,你来为她捏捏肩。” 屈篱木楞上前,看到小柔背着身合起衣襟,她吓得背过身躲出去。 “小柔别见怪。篱儿如今就是这般少儿心性……她经过人事的,又有了子归,并非无能之辈。”屈祯为女儿及孙儿找到眼前这位依靠,不顾羞臊尽心撮合成其一对。 “娘与姐姐不嫌我是再嫁之身,我已然感激。况且……阿篱人好,纯真可爱,我当真欢喜她。” 小女子如此娇羞形态,屈祯瞧着喜悦极了,满意点头 四月初十 撑开眼皮即刻笑起来,屈篱从被窝里爬起,张开双臂扑进坐在床边笑望自己的母亲的怀抱。娇软着嗓唤娘亲。 屈祯打趣女儿,为她捋了捋乱飞的短发,“篱儿精神不错,昨晚梦到什么好事了?” 屈篱笑嘻嘻只是摇头,瞥一眼窗外暗色,靠在母亲怀里撒娇,“娘今日起得早。” “今日需得早起。篱儿陪娘上山去吧。” 屈篱懵懵懂懂点头,从娘亲手里接过中衣,当娘亲背过身去,乖觉穿起衣裤鞋袜。屈祯为屈篱提了提衣领,打湿洗脸帕子哄屈篱配合低头揉了一把。 娘俩搀挽着出门去,步行上山,直到山顶。 “那便是老家的方向。”屈祯扳过女儿肩膀,待她屈膝跪下。屈篱老实照做。 “篱儿,你可还惦念你另一位母亲?你幼时淘气又黏人,在你母亲背上长大,她拿你当心头肉的。” 屈篱诚实摇头,她记不起母亲音容。偶尔梦中相逢,次数聊聊,远不及管小姐。 她昨夜还有梦见管小姐。管小姐向她招手,她兴冲冲奔跑了去,张开手臂,拥抱一场空。 屈篱的委屈,在屈祯看来是伤怀,她慈爱摸了摸女儿头顶,“篱儿,子归长大些,我们一家人回家去看看吧。” 漂泊半生,每每想到那个字眼,牵扯柔软的思绪。屈篱捻着袖边为母亲揩掉眼泪,轻轻点头。 她一如乖顺的。对于母亲的话从来珍重。 几个时辰后,时近傍晚,循旧历在黄昏时候举办昏礼,也称婚礼。 屈篱被哄着换掉了做工的短打,小柔也卸掉棉衣棉裤,换了身大红的秀禾服,她从屈祯卧房出来,头顶盖头,瞄一眼定格的俊俏人儿,羞笑。 屈篱不解,被阿元推过来跌跪在蒲团上。她旁边小柔也跪下。 旁边这人身形眼熟,屈篱不确信,伏低身子偷偷探头,看到盖头下春花样烂漫的笑脸。 “姊姊胡闹。礼未完呢……娘与元弟还在的。”小柔嗔怪,轻轻搡她脱离盖头。屈篱似顿悟,按照司仪阿元的差遣,跪了天角分散的日月,再拜唯一的母亲,最后被阿元扯着与小柔面对面跪立。 小柔先弯下腰肢,屈祯轻声催促傻掉的女儿。 屈篱如数照做,被那叁人笑吟吟扶起来。只当是认亲礼毕,轻声叫了声妹妹。 情妹妹也是妹妹的。小柔羞笑大胆些靠近,与她神形相融。 “接下来便是背新嫁娘入洞房!”阿元摆弄屈篱背过身半蹲,小柔也不矫情,爬上她的背。身高腿长背窄腰细,摩挲起来精瘦但结实。进了房的几步路,小柔的手滑在屈篱胸口,为她拆开两片衣襟。 她原本只是感激忠爷,想要个糊口的生计,可老天爷开了眼,使她遇见一个貌比潘安的妙人儿。屈篱的傻是可爱,她眉骨的疤、缺口的牙都是俊俏。小柔陷在她温柔小意,想融入她的生命,被她的天真烂漫洗礼。 她是这人拜过天地的妻子,也是哺乳她们孩儿的母亲。 胸口涨的痛了,小柔缠住她颈子,捞住红透脸的人,带那只有力的长手揉自己的胸。“姐姐,奶水将胸衣打湿了,你为我脱去罢?” 掌心覆盖挺巧之时,她忍不住并指揉了一把。挂在身前的女子一声莺啼,屈篱醍醐灌顶,后跌几步,转身冲出门。 左脚险些绊了右脚。荒谬!屈篱想到了前几日温习的唐诗。有唐人赞美唐明皇与他夺来的儿媳寿王妃那缠绵的黄昏之恋。 公媳如何能够亲昵! 她与小柔,姐妹之间又如何能够! 她虽被众人取笑是傻的,却也不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篱儿你这是?”屈祯抱孩子循声,从卧房赶出来看。 屈篱惊骇又委屈,“娘,妹妹睡在西厢,我睡在哪里?” “你、你们不单是姐妹,更是结发的一对。” 屈篱眨眨眼,她想到了一句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夫妻?”她喃喃自语,摇了摇头,她并非丈夫,也不想亲近管虞之外的。 “篱儿乖,回房去。你妻子在等你。” 屈篱陡然瞪大眼睛,眼尾锋利,“她不是!”娘不许她再提及管叁小姐,她吞下半句真心,甩袖夺门而出。 天色渐晚。她在小径躲躲闪闪,靠近梦里那道院落。 夜深以后,欢儿小碎步进出来回,为管虞送了茶点与汤药。 管虞半日未进米水,她倚在美人榻上翻书柜上随手取下的厚厚一本,想着消磨漫漫长夜也容易些,翻开《红楼梦》笑黛玉痴,宝钗傻,女眷柔弱凄苦,无力承受身不由己的宿命被消磨生命力凋谢蒙尘。 早春惊雷划破了天顶。就着昏黄的烛光,管虞看清掌心里寸长的划伤伤口。伤口麻木钝痛之后便嚣张,刺痛连成一片,顺着血渍渗透到她肌肤表面来。 管虞起身去翻找药箱,管家从未外伤过的小公主想试试洋人的消毒水的滋味。 伊衮那个酒痴对她神秘兮兮说过,这种神圣的治病救人的物品,在反人类的场合——譬如监狱——是反过来折磨罪犯的。医用酒精重塑伤口,带给当事人悔不当初的刻骨的痛感。 原也没什么。管虞就着洗手盆,将酒精哗啦啦地浇在掌心里。 今日她又见到扑来自己院子里的熟面孔——绣娘屈氏来向她介绍自己的女儿媳妇。 如她所想,是那个很和谐融入那叁口之家哄祖孙叁人欢心的小妇人。 名唤作什么的?她头有些昏,索性拉开了门。 檐下花丛窸窸窣窣。疾风骤雨涌入房间,当即酒醒。管虞拉紧了睡袍,冷脸呵斥:“谁躲在那?!” 落水狗耷拉眼角可怜兮兮现了身。 屈篱浑身都被淋透,她抹掉脸上的雨泪,委屈地抽泣,“叁小姐,我想你。” 雨落和缓,风也平息。管虞却有些难站稳。她向后,要关门。屈篱横一步凑上来,当她两手托门扉之时无端发难靠在了她怀里。 发梢一簇簇的,浸透了雨水。雨水砸在管虞颈窝,染湿她的纤毫不染。 雷光横拓开一条天路之时,管虞茅塞顿开想到了自己未来想要什么。 她想要收服这只不乖的恶狼或糊涂狗,折磨她至死方休。 “听闻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你抛下新嫁娘深夜寻来,怎么,想与我偷情吗?” 屈篱只记住了叁个字“想寻她”,确实如此,她诚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