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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她年纪小, 只看得到眼前方寸。

    可是现在……

    “哥,我是你的妹妹。”程凰拉住程序的手, “我们是家人啊!”

    程序很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挣脱开。

    他不习惯和家人坦诚相待某种脆弱的情绪。

    从未有过, 实在很不习惯。

    倒是江月白叹了口气,替这对兄妹缓和了下气氛。

    “可以跟臣仔细讲一下吗,公主?”

    程凰咳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情绪有点过激。

    少女端坐起来,哪怕过了五年,公主的尊贵感依然自内而外地散发出来。

    “你们是从哪里得知辎重队被劫持的?”程凰问道。

    江月白:“是因为迟了半个月,战线上的将军意识到不对,写信回京。”

    程凰:“迟了半个月,那现在……?”

    程序:“孤后来又派人去送了一波。当地军田尚有余粮,因此没有弹尽粮绝。”

    江月白颔首。

    “我们便疑心头一次的辎重部队撞上了劫匪。”

    程凰:“这就是第一个疑点!”

    程凰:“正常劫匪也是有脑子的!谁会无缘无故地去打劫明显是军队的物资啊。”

    真不怕朝廷一怒之下剿匪清算吗?

    江月白:“也许是外族的劫匪?”

    程凰:“现场可有打斗痕迹。”

    江月白面色难看起来。

    “那里是戈壁滩。”江月白道,“风沙很容易吹走所有痕迹。”

    程凰:“嘶。”

    她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

    “总之,”程凰道,“我感觉不对劲。”

    如今天下不太平。

    程凰觉得还是需要相信一下直觉的。

    “那公主想怎么办?”江月白问道。

    程凰:“你们会去想办法救他们吗?”

    江月白:“自然。臣会亲自去救的。”

    程凰:“我要跟你一起去!”

    程序下意识想阻止,可瞧着身边少女已经长开的面容,又闭上了嘴。

    不见的五年里,妹妹长大了。

    或许现在,她可以不依靠任何人的活着。

    她自己就已经热烈得像阳光。

    “回宫商议一下。”程序只是道。

    *

    陆研走之前,想起来竹师叔去取神器的事情。

    他御剑比马车快。

    陆研打算先去拿了红妆镜到时候一起走。

    结果一看,发现竹景蹲在地上拔草。

    陆研:“……?”

    察觉到有人来,竹景紧绷着脸抬起头来。

    “别进去。”

    陆研:“楚掌门在忙?”

    竹景:“……”

    竹景一言难尽道:“应该吧。”

    就在这时,曈弄溪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呢?”她好奇道。

    曈弄溪是来找楚无思的。

    结果一来就看见一大一小蹲在她师尊的门口。

    要不是她认识竹景,现在恐怕早就一边误会一边拔剑了。

    “我们本来是找楚掌门有事的,但是……”竹景把红妆镜的事情告诉给曈弄溪。

    曈弄溪:“我懂了,我帮你们转交出来。”

    进入楚无思的居所。

    曈弄溪听到了一声泣音。

    她顿时明白了竹景为什么刚刚一脸憋屈。

    怕是没有想到堂堂剑修楚无思楚掌门居然会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吧?

    楚无思在外一向表现得很强势。

    其实她本人并不是这样。

    只是外界需要一个强悍的女性。

    他们觉得,只有冰冷无情的女性才可算作强大。

    才可在乱世中守护一份天地。

    曈弄溪一点都不意外。

    她曾撞见过师尊在喝完苦药强装镇定时,偷偷塞了三块方糖的模样。

    谢师叔坐在师尊旁边,察觉到曈弄溪意外的眼神,她转过来,给曈弄溪作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们替她守护,让她拥有存放本心与喜恶的地方,好吗?

    可为什么,一定要不苟言笑、武力绝伦才可被称为强大呢?

    师尊是强大的。她是天才剑修,也是云泽派历代最雷霆手段的掌门人。她救过万千苍生黎明,为天下女子遮风挡雨。

    但楚无思不冷酷,也不无情。楚无思会偷偷吃糖,也会在某天赖在床上。她也是个极度缺爱,会因为话本中佳人才子的悲欢离合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普通女子。她会期盼纯真的爱情,也会渴望和他人当朋友。她大公无私,她菩萨心肠,甚至好心做过坏事。

    这些本质一旦暴露一丝一毫,楚无思便会立刻受到万千指摘。来自轻蔑的男子,也来自偏激的女子。

    他会说,楚无思,你也不过如此,和其他女子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嘛。

    她会说,楚无思,你这种人凭什么做女子的标杆!你和那些被男人荼毒的软弱女人有什么不同!

    仿若不断情绝爱,不孑然一身,就不能被称作强大。

    可是师尊是人,人又怎么完美无缺、无可指摘呢?

    所以谢师叔死了,守护师尊秘密的庇护伞消失掉了。

    在蓬莱秘境里,楚无思甚至不能泄露出一丝一毫的私人情绪。

    只有现在,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中,趴在床边,嚎啕大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