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白茫茫的大殿,岑旧才发现周遭的景色很是陌生。
他也是个纵情山水的性格,别说大楚国境内,就连周围的蛮夷之地岑旧都去过,可却从未见过现在这般如此瑰丽的景象。
日月星辰一起堆在天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人觉得本该这么融洽。
岑旧的四周都是云雾,浓厚得几乎只能看见视线咫尺落到的前方。
随着岑旧的走动,迷雾会自动地从他面前驱散开来。
除了身后沐安所在的一个大殿以外,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一点看不见人类可以活动的居所。
岑旧:“……”
这给他干哪来了?
这还是人间吗?
岑旧怅然地站定,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难道要这么迷路在幻境中?
这该不是混沌困住他的手段吧?
胡思乱想间,眼前忽而降下一团螺旋状的气团,硬要形容,类似一朵浮云。
浮云在岑旧眼前晃悠两下,见白衣修士还在老神在在、若有所思,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后,忽然往前疾冲了起来。
夹杂着沁凉水汽的柔软身躯猛地扑在了岑旧的脸上。
岑旧:“……”
冷不防被水汽溅了个激灵,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面前的浮云。
“你是什么东西?”岑旧道。
浮云在他手里竟如同小猫一般拿着身子蹭了蹭他的指腹。
一个稚嫩的童音从浮云身体里发了出来:“唉,使者大人又失忆了。”
岑旧:“……?”
什么叫“又”?
这位天道使者不但是个天天工作的可怜人,难不成记性还有点健忘?
“是祂有事找您。”浮云道,“使者大人,起码应该还记得祂吧?”
岑旧:“……天道。”
浮云惊恐:“您这次居然是把胆子忘了啊!”
岑旧:“……”
什么叫把胆子忘了?
他又不是真的天道使者,直呼其名怎么了!
有本事劈死他。
天空中一道游雷顿时乍现。
小浮云吓得浑身哆嗦了下,连忙幻化出两只指甲大小的手捉住岑旧的手指,让他的掌心像荷叶一般盖住了它整个身体。
浮云叽叽喳喳:“使者大人,祂生气了。”
岑旧:“那祂挺小肚鸡肠的。”
浮云:“求您闭嘴吧!”
这次不只是天上打哑炮了,直接一道雷霆威压落到了岑旧的脚边,周遭一整片云雾被劈消散,岑旧这才发觉自己脚下不是寻常可见的土地,而是一片空白透明,甚至可以窥见下方漂浮着的云层和云层之下快成一团黑色的土地。
岑旧:“……”
虽然心里面早就猜到这里是天外天了,但如今还是有些小小的震撼。
这天外天也太鸟不拉屎了吧?
一想到很多修士穷极一生,做梦都想飞升来的地方长这样,岑旧都有些想笑。
浮云瑟瑟发抖:“求您,别笑。”
岑旧:“唉,好。”
这小东西怪好玩的,还是不吓唬它了。
岑旧真觉得挺有意思的,不但天外天不符合他的审美,沐安和天道居然也不太符合他的刻板印象。
沐安比他想的要鲜活,天道也比他想得要有趣。
岑旧没想到大道无情至高无上的存在居然还会生气。
“我要怎么去面见祂?”岑旧问浮云道。
浮云道:“您不需要特地去找啊。您想一想,天地就会被注视。”
岑旧沉吟:“这样吗?”
天道是虚无的,是寄存在苍生之上的规则,因此没有实体,也没有固定的居所。
准确来说,它就不是以人族的常识中所能认知到的“存在”。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1)
当岑旧发出询问的那一刻,他有一种被凝视的感觉。
来自最古早、最压迫、最高大的凝视,大音希声,大道无形,道隐无名。(2)
岑旧没有多少害怕敬畏之心,可能因为这里是幻境,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是重活一世的异常,早就被排除在了天道所维护的秩序之外。
他很镇定地开口道:“您为什么要灭绝修罗族,这对您来说有好处吗?”
不仅是天道使者想从天道那里为修罗族讨要的说法,也是岑旧自从目睹达亚尔与索图雅的存在后心底一直潜藏的疑问。
说什么不祸及无辜,规则公平,这种鬼话压根骗不了岑旧。
作为人族,在见证了修罗族的结局真相后,岑旧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几分兔死狐悲。
毕竟谁又能确定人族的荣光可以一直长存?
等到天道打算厌弃人族的那一天,或许他们便与修罗族一样,消失得轻而易举。
明明没有声音回答,但岑旧却感到自己得到了天道的答案。
【这是注定的灭亡。】
它说。
正如毫无存在感的本体,天道给的答案也丝毫没有承载一点可以说得上是七情六欲的存在,客观无情,仿佛修罗族的灭亡不过是一个既定的事实,而天道本身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负责观测而已。
岑旧:“……”
这天道怎么还精通糊弄学?